哑世界


朴丽春的老公被警察带走了。

朴丽春的老公叫赵爱国,有一天,一家人刚吃完了晚饭,赵爱国在沙发上看电视,朴丽春在收拾碗筷,儿子赵爱党在写作业,突然有人急吼吼的敲门,乒乒乒乒乒,朴丽春赶紧去开门,是四个警察,就这么把赵爱国带走了。

朴丽春一家庭妇女,没啥见识,哪儿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警察神兵天降冲进家,她像个吓懵圈了的小羊羔似的,呆做一团,话吓得忘了说,屁吓得不敢放,哆嗦都给吓忘了,只剩下进气出气,老老实实的呼吸。警察也当她不存在,全程没看过她一眼,就这么把她老公带走了。

等警察带着赵爱国出了门,下了楼,上了车,咿呜咦呜的警笛越来越远,终于听不着了,朴丽春才好像回过神来,咿啊~~一声连哭带叫,一并吼出来。

老公是家的顶梁柱,也是朴丽春的主心骨,一下子被抓了,朴丽春觉得天都塌了,不知道咋个办了。直到这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老公这是被谁抓了啊?为啥被抓了啊?抓到哪儿去了啊?犯了什么法啊?啥时候能放回来啊?她,全都不知道。自己忘了问,警察也没说,从进门到出门,自己就跟做梦一样,现在梦醒了,更是懵逼了,就连摊上什么事儿都没明白,一个大活人就没了……

回过神儿来的朴丽春赶紧拿起电话,可是挂给谁啊?这事儿该问谁啊?对!警察带走的得问警察啊,人抓到哪儿去了得给个话呀。

想明白这一茬,朴丽春赶紧扔下了电话,抓起了外套,抱着孩子就往外走。三颠儿五蹦的,跑到了离家不远的一个派出所,一进门儿,刷拉一下就哭出来了。

接待她的小民警赶紧问,大姐大姐,咋的了这是?朴丽春说,“我老公啊,警察给抓了!”

小民警一听,还当是家庭纠纷,不少小媳妇儿在家受了气,挨了揍,跑到警察局让警察抓她老公,见多不怪,小警察一看这大姐神智虽然迷糊,行动还是伶俐的,外表也没啥伤,也不算是家暴事件,安慰安慰就得了,于是苦口婆心,语重心长,讲了半天夫妻相处之道,又旁征博引了几个别人家庭先是鸡飞狗跳闹离婚,后来两口子破镜重圆白头偕老的成功案例,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编的。

小民警口才好,倾诉欲望又强,逼逼叨叨讲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深沉的结尾,夫妻之间,哪儿有舌头不碰牙的,互相包容,互相理解,互相体谅,这日子才能过的长,有矛盾很正常,但要注意沟通方式方法,行了大姐,回家跟我姐夫好好过吧?

朴丽春一家庭妇女,胆小怕事,看着小警察年纪虽小,但宝相庄严,背后的国徽还闪闪发光,俨然是个领导,领导讲话,自然是不敢插嘴的,只好坐那儿静静听完,大气不敢出一口。领导讲完话,她才再开口,不是不是,我家男人,被警察抓了,我来问问给抓哪儿去了?

小民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入为主,会错了意,想到刚才人模狗样的说教半天,脸上一阵酱紫,还好周围再没了别人听见。心里不禁不悦,就问:“你老公犯了啥事儿被抓了呀?”

朴丽春来这儿找警察,本来就是想问问自己老公是犯了啥事,结果反到被警察先问了,这不就被动了么?又不敢乱说,生怕这自己万一说错,又成了呈堂证供,还把老公给害了。就赶紧接上,我老公啥罪也没犯啊……

小民警脸一横,啥罪没犯为啥被抓!那你今天来,是要自首啊还是要交代错误?

朴丽春进门哭出来的眼泪,混着小民警的吐沫星子本来刚刚干再脸上,一听警察这么说,刷拉一下眼泪又吓出来了。这下可倒好,老公没救出来,自己也得被抓进去了。赶紧说,警察同志,我冤枉啊,我没犯罪啊!

小民警说行了行了你别哭,有事好好说,你老公什么时候被抓走的。朴丽春说就刚才,一个小时之前吧,小民警说抓人的警察没跟你说为啥。朴丽春说啥也没说,进门就把人抓走了。小民警又问,警官证和警员编号多少?朴丽春哪儿之道那是啥……

小民警板了板身子,挺胸坐正,指了指自己胸前的警员编号,这个编号,你记着嘛?

朴丽春摇了摇头,人被抓走那一幕如梦似幻,每个画面都模糊不清。眼看着眼前的领导脸色越来越沉,问个啥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害怕。

小民警心里也是闹腾,眼前这位大姐,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一问三不知,三问哭一气儿,今天这接警记录还不知道怎么写呢。行了行了,问你也问你出个啥,真要是被抓了,会书面通知家属的,你回去等通知吧。

就这么着,朴丽春就给打发出来了,可是去之前一头雾水,出来之后依然啥也不知,不知道老公是被谁抓的,为啥被抓,抓去哪儿了,依然啥都不知道。唯一的收获,就是学到了夫妻相处要互相包容。

回家一等就是三五天,朴丽春就是个好觉也睡不着,恨不得十分钟下楼开一下信箱,看看书面通知寄到没寄到,可是除了不孕不育小广告,啥也没有。她也怕错过电话,万一是电话通知呢?于是铃声一响就蹦起来接,可是依然没个信儿。

终于有一天,铃铃铃,电话响了,朴丽春一接,对面说是王警官,朴丽春激动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兴奋劲儿不亚于当年第一次跟赵爱国钻小树林儿的时候,赶紧问,王警官你好,可算等到你了。

王警官说,你儿子嫖娼被我们抓了,现在在我们手上,你赶紧交罚款,不然就判刑了!

朴丽春转头看看正在写作业的儿子赵爱党,小心翼翼的问说,王警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王警官说没错,你快交钱吧,不然你儿子要判枪毙的!朴丽春说警官你们先别枪毙,罚款我交,你们搞错了那不是我儿子是我老公,你们告诉我他被抓哪儿去了?

王警官在电话里骂了一通娘,就把电话挂断了。朴丽春正觉得天地昏暗,这通电话正是黑暗中一点微光,哪儿肯如此放弃,赶快给王警官挂回去,结果发现对方的电话号码根本挂不通。

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的亲人王警官,电话就这么给挂断了,朴丽春恨不得猛抽自己三十个大嘴巴,插什么嘴,多什么舌,惹恼了王警官,这下不晓得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懊恼归懊恼,朴丽春终于明白过来点事儿了,赶紧收拾好家里,再次奔向家附近的派出所,可赶巧,值班的还是上次那个小民警。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找王警官,我来交罚款来了。朴丽春不待对方张嘴,来了个先声夺人。

小民警看见这位大姐又来了,心里本来就犯怵呢,果不其然,开口一句话就胡说八道了。当然了,为人民服务要态度好,大姐来来你先做,喝杯水你慢慢说,我们这儿姓王的四五个,你要找哪个王警官?

朴丽春心里又一咧斜,咦,就知道姓王,也不知道叫啥。好在小民警有耐心,一句句的抽丝剥茧,这才把朴丽春的话给缕顺溜了,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把今天怎么接到个电话,王警官怎么让她交罚款给说了一遍,只是岁数差了那么多,不知道这王警官咋能把她儿子还是她老公搞混了呢?

小民警听了个开头就猜到了结局,哈哈一笑说大姐啊大姐,你可真是心地善良傻白甜,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可不能无啊!你呀今天这是遇到了电话诈骗啦!

于是乎,小民警又开始发挥自己口才好,热心肠的有点,把这个电话诈骗常见的套路,给朴丽春普及了一遍,千叮咛万嘱咐,以后千万提高警惕,千万不要给陌生人汇钱。还有啊,现在这是互联网时代,个人身数据,隐私信息,很容易被泄漏,普通人要有隐私意识和安全意识,比如说这手机呀,尤其是安卓手机……大姐你用的是安卓手机吧?……哎这安卓手机啊,安全隐患比较多,千万不要安装来路不明的软件……

朴丽春坐在那儿跟屁股底下塞了个刺猬似的,双方都不是第一次过招,朴丽春知道要让这小民警施展开来,那没个一小时他是发挥不完的。心里默念三声梁静茹,鼓足了勇气打断了小民警。

那你说,他要是个骗子,那我老公到底被谁抓了啊?

小民警这才反应过来,大姐,你是说自打上次你来说你老公被抓了?到现在都还没放回来?

朴丽春眼睛刷啦一下就红了,眼泪刷啦一下就涌出来了,一小半儿是因为伤心事儿,一大半儿倒是终于这小民警开始明白自己家怎么回事儿了。可不是嘛,上次你让我回家等消息,我等到今天就等到个王警官,你还说是个骗子,那我老公究竟被抓哪儿去了,什么时候放回来,你倒是跟我说呀。

小民警停声儿了好久没说话,也没看着朴丽春,俩人间的沉默有点尴尬,朴丽春害怕是自己那句话又没说对,也当是刚才小民警话太多说累了现在歇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小民警才缓缓说,大姐,咱家大姐夫姓啥叫啥,身份证号码是啥你记得吗?

姓赵叫赵爱国,身份证号码是……朴丽春回想了一下,报了个号码给小民警,就看小民警在面前电脑上噼里啪啦敲了进去。

接着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朴丽春就看着小民警小脸蛋发蓝,估计是电脑屏幕上啥给映的。

一改之前口若悬河的风格,这回小民警一字一句,一板一眼的说,大姐,你给这个身份证号,查无此人呀。

难不成有记错了?朴丽春一转念,不能啊,这身份证号有规律,需要记的就是后几位,老公比自己大两岁,生日上个月刚过,这生日信息也错不了,咋有可能记错呢?

小民警歪了歪电脑,指了下屏幕,说大姐你看,姓赵名爱国的,全国九千多个,全省六百多,咱们市一共四十八个,没有一个在咱们辖区……

朴丽春更慌了,这是咋回事?难不成,两口子这么多年,赵爱国真名不叫赵爱国?那他叫啥呀?

小民警看着失魂落魄的朴丽春有点于心不忍,再补了一句,大姐你来看,这是你家户籍信息,就两口人,你叫朴丽春,你儿子赵爱党……

不可能啊,那孩子总得有个爹吧?我这结婚这么多年不能是假的吧,这么一个大活人,你们咋能就给变没了?朴丽春感觉自己要发疯了。

一个中年民警端着保温杯,来到了小民警的背后,看上去像是个领导,轻声问了句,什么情况?

查无此人,小民警侧过头轻轻说。

老民警泯了一口茶,嚼碎枸杞咽下去,不急不缓的说,查无此人就没办法了,按规矩办事没法立案,回去等消息吧。

小民警扶着丢了魂儿的朴丽春走到门口,天飘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朴丽春来的时候也没带伞,小民警就从门口拿了一把便民伞,塞给了朴丽春,接着说:大姐,你这事儿我们也处理不了,你也看了信息都查不到,你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后来朴丽春自己说,实在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回的家。

(未完待续)

人间芳菲


昨晚梦了一出剧,说湖倾县新来的瞿县官信佛,就想在县里修个大庙,修庙就要钱,就开始发动县里募捐。瞿县官来之前,湖倾县的精神领袖是乡贤邵大户,邵大户为人仗义,乐善好施,重义疏财,十里八乡有口皆碑。瞿县官捐庙这事儿,邵大户就不赞成,花辣么多钱盖个庙,不如盖个私塾学堂,让孩子们有个好地方上课。瞿县官心想我信的是菩萨又不是信老夫子,盖学堂干屁。没有乡贤支持,盖庙这事儿就黄了,梁子也就结下了。瞿县官一直想扳倒这个跟自己不对付的邵大户,可人家行得正做的端,找不到啥突破口,终于绞尽脑汁想了一计,找到了陆寡妇。陆寡妇是谁呀,这是县上有名的贞洁妇,嫁进陆家就死了夫家,这小寡妇就一直守贞在家,也不二嫁,县里是给立了贞节牌坊的呢。瞿县官不知道是怎么撺掇怂恿,忽悠蛊惑了陆寡妇,让她站出来指证邵大户勾搭自己通奸。哟~~~这下子炸了锅,邵大户平日太正直开罪不少,这下可是叫人有了口实,平日里看你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哪曾想也是惦记着裤裆里那些事儿吗?要说这事儿除了陆寡妇上嘴唇碰了下嘴唇一句话,何来的凭哪儿有的据啊?但架不住的是猫三狗四的地痞盲流,走街串巷的老姑小嫂们加油添醋,绘声绘色,栩栩如生,到最后连俩人穿的啥色儿的裤衩儿都给编成了真事儿。邵大户这百口莫辩,一怒之下,也不辩了,卖了家财,带了眷属,搬离了你这是非之地。邵大户能一走了之,可小寡妇就走不了,扳倒了邵大户,瞿县官一翻脸,就要把陆寡妇的贞洁牌坊给拆了。之前嚼舌根子的,原本是盯着邵大户,现在人家走了,就只能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这陆寡妇了。陆寡妇好端端的日子被糟蹋没了,哭天喊地也没人信——当初可是你对天赌咒说邵大户和你通奸的。陆寡妇疯疯癫癫的跑了几百里地,跪到邵大户新宅子门口,说大老爷你行行好,跟我回去跟他们当面对质,还咱俩个清白吧,结果被邵大户家人骂了一顿又赶了出来。陆寡妇这心想回到湖倾县也是个生不如死,一咬牙,抱着石头投了湖,被捞起来的时候尸身肿胀的像个发面馒头,外衣被水泡烂了,只剩下贴身小衣,和众人传言的两人通奸的那天,穿的是一个颜色呢。

2018.05.28

所有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作家都是神经病


我有一个朋友,他姓王,叫王骆宾。

王骆宾他妈是个文艺青年,特别喜欢骆宾王的诗词,生了个儿子,坚持要取名叫骆宾王,孩子他爸死活不同意,因为他爸姓王,将就了一下,成就了王骆宾的名字。王骆宾十四岁的时候,他爸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时候翻出来他妈结婚前的一些通信,发现王骆宾他妈下乡插队的时候和另一男知青有一腿死去活来的奸情,两个人曾无数次相约在花前月下,然后不花钱日下,有时还日好几下。那男的勾引女知青的一大法宝就是吟诗,最善骆宾王,一句美女出东邻容与上天津,勾引得王骆宾他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他分开两条腿。知道真相的王骆宾他爸眼泪掉下来。而后家庭矛盾无限升级,他爸一年之内带着王骆宾跑遍了全市二十六家医院做亲子鉴定,结果均为亲生。尽管如此,拿通奸暗号来命名亲生儿子的行为实在是太有违人伦,因此王骆宾他爸终于积郁成疾,脑血栓发作含恨九泉。

按理说王骆宾应该自此性格大变,罹患若干心理阴影创伤综合症之类,不过在我看来,王骆宾并没什么改变,因为他本来就神志不甚正常。如果让我用一个词形容王骆宾,那就是天才,如果非要在前面加一个定语,那一定是神经病,现在我知道这两个词原本就是同义词。

王骆宾的天才体现无所不在。从无师自通到过目不忘,曾经同学中有一学霸,号称背过牛皮筋英语词典,王骆宾听闻后拿过词典翻了一遍,让我们考他,果然每个单词都记得,连注释解释都一字不差。学霸不服亲自验证,连考他三百单词,全都对答如流,还附带上页码,最后纠正一下字典上一处拼写错误。王骆宾天才另一个体现就是他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而且是那种你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会有人知道的事。比如说他会在上晚自习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告诉五十六年前的今天的这个时刻,一艘德国潜艇在英吉利海峡炸沉了一艘英国货船,那货船的弦号是啥。又比如说他会盯着英语老师胸部一堂课,下课的时候提醒她双乳略微不对称得原因可能是左乳有乳腺小叶增生。

总而言之,王骆宾就是这样一个让我完全无法总结的人,面对他的时候我总觉得语言匮乏,无言以对,竟无语凝噎。但我始终坚信的是,王骆宾的未来,若非无比辉煌,必将无比黑暗,他要么拯救世界,要么毁灭世界,反正他会被历史铭记。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仍未拯救世界,这世界也看不出需要拯救,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正走在毁灭世界的路上。电影里的许多疯狂科学家,在毁灭世界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

王骆宾不出所料的考上了最好的大学,读数学系,初中的数学老师听闻后无比自豪,逢人便讲,都是自己的功劳,还说王骆宾如果把自己传授给他的数学知识充分吸收利用,必将获得诺贝尔数学奖。得知诺贝尔奖并不颁发数学奖之后,数学老师又认定王骆宾一定会打破比基尼世界纪录,因为王骆宾初中的时候就可以准确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的一万七千位,如果高中继续努力,到大学的时候,专攻数学,应该能能突破两万位,到时候申报比基尼世界纪录,成功之后衣锦还乡,以七位数的价格代言李小龙牌运动鞋。于是他一直非常殷勤的与王骆宾保持联系,打听王骆宾背圆周率的进度。王骆宾开始还应付他,比如说背到一万八千零四十二位啦,背到一万九千一百七十七位啦,这个月退步,忘了两百二十七位。数学老师把王骆宾的进度制成图表,打印出来,挂在墙上,每个星期更新,心情随着指数的高低起伏不定。数学老师的老婆怕别人以为自己老公疯了,遂解释为,老头子炒股,看得是股市大盘质数。哪知道一语点醒梦中人,数学老师醍醐灌顶,自学江恩曲线波浪理论巴洛特利价值投资等技战术指标用以分析王骆宾的圆周率背诵行情。告诉王骆宾你现在背诵的位数持续走低,不要紧张,主要原因是基本面信息不确定,市场上观望情绪浓重,加之由于前期的放量上涨造成超买,现在的下跌只是技术性回调,你不用担心。短期之内会有反弹空间,初步判断下一个阶段性高点是两万两千四百点。王骆宾实在不厌其烦,发信告知,自己已经证明了圆周率在两万一千位之后开始循环。从此数学老师一蹶不振,失去了生活的方向,邻居都道是炒股套牢了。

王骆宾的感情生活一直纯白无比,从不早恋。在我们那个民风淳朴的故乡,初中二年级还未谈恋爱的人会被怀疑为同性恋。众人传言王骆宾因为家庭的不美满造成的心理阴影,一直排斥异性。班上的一位同学嚣张放言王骆宾无所不知,但唯独女性生理卫生知识不如自己。这一豪言壮语在若干年后英语老师死于晚期乳腺癌后不攻自破。直至大学三年级,王洛宾好似突然开窍,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一个学期内连续斩获七个女友,并且每次都能把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升温,从谈恋爱跳跃式升级到搞对象。这种大跃进式的发展让身边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寝室里睡在王骆宾上铺的同学是生物系的,根据他长期对王骆宾的观察和总结,写出了一篇题为《论哺乳动物周期性突然发情的内在原因与外在原因》的论文,被SCI期刊收录。

毕业后王骆宾申报本校的硕博连读,各大专业教授为了将王骆宾招入自己门下无所不为。物理系院长动员门下弟子,谁要能说服王骆宾申报物理系博士生,本科保送研究生,研究生保送博士生,博士生保送博士后,而且授予全额奖学金同时保证不查毕业论文是否抄袭。此招一出,各大院系纷纷效仿,外语系,经管系,表演系三系针对王骆宾的生理特点对症下药,一时间王洛宾的寝室成了天上人间。排不上钟的姐姐妹妹们也不忍放弃,纷纷献身王骆宾的寝室好友,希望能帮忙吹吹枕边风。其结果是学校周围的连锁酒店连续两个月入住率百分之百,王洛宾因此获得了六家全国连锁酒店的VIP会员卡,十二面各大医院无痛人流科室的感谢锦旗,承诺凭王骆宾身份证来看男科检查前列腺终身免费。

最终王骆宾被计算机系收入麾下,其研究方向是分析小数点在不同编程语言当中使用频率的差异。为了报答其他学院对自己的知遇之恩,王骆宾也以各院校院长为第一作者,自己为第二作者的方式为其各发表了一篇论文。其中反响最大的是为文学院写的《所有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作家都是神经病》。

美丽人生


美丽人生

构思这篇文章是一个完全的巧合,困惑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不知道这算是一片杂文还算是一篇小说。说它是杂文,它完全没有任何论点,里面的故事和人物都是虚构的。说它是小说也不是,因为它虽然有个开头,却没有高潮,而且永远没有结尾,只要我愿意,可以一直写下去,它有情节,却没冲突,没有高潮和结局,是的,这个故事永远没有结局。所以你可以读它,但不要想它,它会在你不想读了,或者我不想写了的那一个时刻结束。

第一个出场的人物姓孙,女,35岁,姑且称她为孙老师。孙老师是一个区重点小学的数学老师,也是五年级3班的班主任,学年组长,都是一些毫无疑义的头衔,增加你的责任却不增加你的收入。学校的教导主任朱老师,后年退休,孙老师惦记着她身后的教导主任的位置。

孙老师有个儿子今年11岁,在自己班上读书,明年就升初中了。儿子跟自己,丈夫和公公,婆婆一家五口,住在一套60多平米的老房子,房子是公公原来厂子福利分房分的,大概已经有30多年了。

校长组织全校骨干教师开了个会,讲了一下招生问题和教补经费问题,主要解释了一下学校的财政状况,教育拨款迟迟没发,发下来也是杯水车薪,不过教委的政策一直是鼓励政策性招生,各校在政策范围允许内自负盈亏。孙老师理解的自负盈亏就是,教委拨款固定了,想多要是没有的,剩下的钱学校自己想办法。学校编制内的老师有40多名,编制外的职工大概有10几名,工资一直拖欠着。

学校也很为难,小学的择校费本就不高,况且学校的名气也不算大,说是个区重点,但往上还有市重点小学,省重点小学,和各种试验小学,这年头学校名头的“重点”好像名片上的“经理”一样,多数一文不值。孙老师的这个“区重点”小学,按说就是一个三流小学,稍有背景和积蓄的家庭是不会把孩子往这儿送的,更别提主动择校了。学校的生源主要是附近片区的工人子弟。

校长决定,期中考试之后每个学年分出一个强化班,把学年前30名的学生集中到一起,令外流出20到25个浮动名额。进入强化班的学生每个学期多收800块。浮动名额的学生每学期多收2000块。另外学校鼓励老师利用课余时间组织补课班,帮助提高学生成绩。孙老师的理解就是,教委让学校自己创收,学校让老师自己创收。

强化班分班的消息发布之后,孙老师接到了本班六个学生家长的电话,家长们很含蓄的表示了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额外照顾的愿望,其中五个家长在不同的时间来拜访了孙老师,带了些礼物。其中考试之后,有另外几个家长来找孙老师,很直接的表示希望老师帮着活动活动,让自己的孩子能进强化班,孙老师把其中三个成绩排名在学年50几名的孩子安排进了强化班。

这个过程中孙老师收了三千块。她心里明白其实这20-25个浮动名额的意义就在于此,当然校长不能明说。

孙老师把课堂的内容删减了一些,又重新组织了一下。利用周六下午的时间,租用学校的教室,办了个数学提高班,学生都是自己带的三个班里的学生,每个学生每堂课收费35块。

半年后孙老师带着三万块去拜访了教委的常主任。后来常主任把孙老师的儿子安排到了一所省重点初中最好的一个班。

这三万块没有在常主任的办公桌里呆过一个星期。常主任的母亲七十岁,被查出直肠癌,没有扩散,但要尽快手术,医生说手术成功率挺高。

常主任用这三万块的现金包了四个红包,说是红包,其实就是牛皮纸信封。常主任特意没用办公室里印有教委落款的信封包的。收到红包的分别是主治医师,手术主刀医生,和护士长。揣着剩下一个红包,常主任走进了麻醉科。

常主任一进麻醉科,宋大夫就知道他的来意,指了指门口说走廊里说。披了白大褂跟着常主任来到了楼梯间。

寒暄一阵之后,常主任说:宋大夫您辛苦了,四号我母亲的手术还得劳您费心。说罢把信封快速塞到宋大夫手里。宋大夫大概看了一眼信封的厚度,装进白大褂的口袋,说您太客气了,我们都不好意思了,这都是我们的职责。

宋大夫今年32岁,是手术麻醉师。26岁医科毕业之后,加入的这间医院麻醉科做麻醉师助理。宋大夫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收红包的时候,是主刀医师转交给他的,他开始坚决不要,直到他看到主刀医师都快翻脸了才收下,那个红包里有一千块。

之后他害怕了好久,很久都不能抹平负罪感。有一次和一个读医大时认识的学长喝酒,喝着喝着他就哭出来了。他说虽然我知道干咱们这行的或多或少都这样,我一直以为自己能是个例外。他学长深吸了一口烟,说你别幼稚了,你们干麻醉的,是个肥差,你知道多少医生就冲着这些红包挤破头去干麻醉师么,你看那些倒霉的传染病科的,指望着那点死工资,看你们外科眼红的不得了。再说了,咱们这穿白大褂有几个干净的,你们外科上手术台的就不用说了,门诊和病房的开药拿回扣比你们的红包肥多了,心黑一点的护士收入都比你高。

学长喝了口酒,顿了顿,接着说。第一次都他妈这样,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一下子从白衣天使堕落成兽医了,我就问你一个事儿,患者家属要是不给你红包,你能怎么办?宋大夫说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学长说那不就得了,咱们又不是说人家不给红包就不救人了,麻醉用什么药,用多少剂量又不是你能随便下的,患者家属给你钱实际上是买个自己安心,我问你,要是你亲妈开刀,之前这红包你能不给么?你敢不给么?

之后宋大夫想开了很多,他坚持两个原则,第一,从不主动伸手要钱,第二患者给不给红包,不会影响他手术时候的操作。他告诉自己说这是自己尚存的良知。

许多原则,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于有一天被违背。宋大夫在不知不觉间就做到了,有一次一个患者做手术,之前患者的丈夫很担心,问这手术会不会有风险,成功率多高。当天宋大夫心情不大好,冷冷的回了一句是手术都有风险,我们尽力而为吧,你们真要是担心就做点该做的。患者丈夫的脸色马上就变了,转身走出去了,不到二十分钟回来,赛了一个红包给他,说大夫您费心了。

打此以后宋大夫在患者手术前,有意识无意识的都会多一句类似的暗示。他曾经算过一笔帐,自己读大学的学费,加上父母为了把他安排进医院时候送的礼金,单靠自己的工资,即便不吃不喝也要赚八年才能回来。于是他告诉自己这是投资回报。

一共收了多少礼,宋大夫自己也记不清了,都是现金,不过账,转过身就就忘了。这些钱多数用来还房贷,三年前他结婚的时候,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段买了一套90多平米的房子。因为有这套房子,他才能把老婆娶进门。

宋大夫的老婆是他第二个女朋友,在医大读书的时候,宋大夫曾经和另一个女生交往。毕业之后两个人准备结婚了,但由于当时他没有房子,女方家长坚决反对,后来女生坚持不住了,就分手了。再后来,新的婚姻法出台,规定了婚前房产归买方所有,离婚时不属于共同财产分割范围,这条法律一下子改变了无数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宋大夫觉得如果这法令早颁布几年,自己娶的可能是另一个人了,和自己共度下半生的人究竟会是谁,居然是由一条法令颁布的时间决定的,想想真是讽刺。

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姓冯,姑且称小冯,比宋大夫小3岁,人长得漂亮,气质也不错,小冯家里之所以反对小冯和宋大夫在一起,房子是主要原因,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宋大夫家里条件不是很好,父母都是工人,供孩子读书和给孩子安排工作花光了全部积蓄,别说买房,估计婚礼都得从简,以后过日子也帮衬不上。当爹妈的哪个愿意看到女儿嫁进贫寒人家跟着受苦,于是开出苛刻条件,说没房肯定不行。小冯从小是乖乖女,不忍忤逆爹妈的意见,这事儿就这么黄了。

后来小冯又跟几个人交往过,但工作后就再难找到校园时代单纯的没有目的性的爱情了,男女见面都是按照老公老婆的标准,恨不得拿出一个公式套进去算算对方的各项条件符不符合,不符合直接淘汰,什么感觉啊真心啊之类的都是附加条件。

小冯的父母都是公务员,母亲已经退休了,父亲老冯也快了,是环保局监管科科长。这天中午,老冯跟一个业务上的朋友吃了个饭,下午的时候老冯走进局化验室,管化验室主任要了份编号为4413的报告。主任拿过来看了看,递给老冯。

这是一份电镀厂污水排放的报告,上面写着总铜超标7.7倍,总镍超标12.3倍,总氢化物超标21.4倍。老冯皱了一下眉头,问这份报告什么时候要交上去,主任说最晚下个礼拜三,老冯又问谁要,化验室主任说污染控制科的吕科长。老冯说这样,这份报告你重做一下,吕科长那边我跟他打个招呼。实验室主任会意地点了点头,当晚发了个报告,说电镀厂采集的样本在运输过程中受到污染,没法检验,需要再去厂里重新采集。

电镀厂的老板姓郭,五十多岁刚出头,初中文化,改革开放第一批下海经商的弄潮儿,捣腾过小五金,摩托车配件,汽车维修,胆子大,敢投入,折腾了十几年,在城市近郊的地方开了这么个电镀厂。这两年,老郭的感觉是钱是越来越难赚,什么都涨价,哪个部门都开口要钱,订单又不多,车间又不能停,毕竟还有几十号工人指着他吃饭呢。好不容易接下来的单,中间不能出丁点错,不然白干了是小事,弄不好还是赔钱的买卖,去年的时候车间一个工人操作切割机的时候把手指压断了,成了永久伤残,医药费加赔偿金,半年就白做了。这今年又被举报工厂排污超标,要摆平又不知道要花掉多少钱,想到这茬,老郭就恨得牙根痒痒,寻思着究竟是谁给我背后来这么一刀啊,这年头工厂排污哪个不超标啊?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能有一个厂子完全按照标准排放,这污水处理,废渣处理,定期检测,都是费用,全加到一起,厂子肯定亏损。

作为一个民营企业家,老郭在商海自己折腾这么些年,悟出来两个金科玉律,第一条就是税可以逃一部分,但绝不能断。只要不断税,就是在为国家创收,自己的厂子就跟国家是一个阵营的,出了问题,国家会关照的。第二条就是和银行的关系要搞好,保证现金流和资金连不断裂,其他问题,咬咬牙都能挺过去。

于是老郭中午的时候,跟环保局的冯科长吃了个饭,商量了一下这个事儿。冯科长一本正经的跟他说:郭厂长你这个案子不是我们主动查的,是媒体那边捅出来的,应该是附近居民举报你们直接往河道里排放污水,我们接到投诉不能不作为啊。

老郭说冯科长,我是个实在人,就不跟您拐弯儿磨角了,您就从专业角度来给我支个招,这事儿我该怎么办吧。

冯科长泯了口普洱茶,说,我们国家是有政策的,环境保护不能为经济发展让路,所以真要是有问题,一定是要治理的。

老郭说好好,治理,我治理没问题,只要不罚款就好。

冯科长笑笑,罚款也是免不了的,国家是有政策法规的,超标了多少,超排了多少,该罚多少,都是有标准的。

老郭听出这话里有话,赶紧问,冯科长啊,那您说怎么能少罚点啊,昨天你们局的检验员已经去厂里抽样了。

冯科长说再往多了我不能说了,你呀,回去赶紧处理处理,明后天我再让人去重新取样本,时间不早了啊,我还得回局里。哦,对了,媒体那边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老郭赶紧让司机把冯科长送回去,自己下楼去,买了一份本地的民生类报纸。回到厂里,老郭把会计叫到办公室,询问了一下还有多少流动资金,然后让车间停产三天。

冯科长也没有直接回局里,而是让司机送自己到建设银行分行,把刚才郭厂长塞给自己的两万块钱存上。

最后的检验结果出来,电镀厂排污七项指标里,五项达标,两项轻度超标。最后处理结果是罚款人民币七万元整。老郭赶紧把钱打过去,又私下里给冯科长送了五千元的购物卡。然后取消了车间工人本季度的奖金和绩效工资,只发基本工资。

电镀厂工人老金一下子少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收入。老金今年四十岁,和妻子本来是本地一家国有工厂的员工,后来国企改制,厂子卖给了厂长和书记,两口子的工龄也给一次性买断,成了下岗工人,老金算是幸运,在这家电镀厂车间找了份工作,虽然除了工资没有任何福利待遇,工资本身也不高,但好歹是份稳定的工作。妻子就没那么好运,一没学历,二没技术,三没关系,只能打打零工,现在的工作是在家里用缝纫机给一家鞋厂缝鞋面,缝一件七毛钱,一天大概能赚30多块。

老金的儿子今年10岁,在区重点小学读书,半年前老金儿子的学校开始分强化班,老金的意见本来说别让孩子去,因为每个学期要多交2000块学费,但老婆坚持要送儿子进强化班,老婆说咱们就是吃了没学问的亏,儿子读书这么用功,一定要让他进好班,不然将来会恨咱们一辈子的。

为了让儿子不恨自己一辈子,老金咬着牙供儿子上了强化班。为了这事儿,老金还给儿子的班主任孙老师塞了1000块钱。

现在工资减了,老金一家更捉襟见肘。儿子正在长身体的阶段,天天嚷着要吃肉,市场上的猪肉又是一天比一天贵,一斤排骨20多块钱,等于老金媳妇儿缝30几个鞋面。

老金寻思着做点什么事儿能增加收入,于是他找到了原来厂里的工友老马。老马跟老金一起下岗,之后自己干装修,后来组了个装修队。老金就利用周末时间,跟着老马干装修。

最开始的时候都是体力活,老马说装修这买卖不好干,市场上装修队那么多,纯出力气咱们比不过农民工,刮大白抹墙铺地砖这种活,干一天累到腰酸腿断,也就个辛苦钱,你要价100块一天,准保有人要80,你要是要80 ,准保有人70也干。真赚钱的是装修材料这一块儿,现在有些小年轻图方便省事儿,装修材料都不自己买,全交给包工队,人工费就是工人工资,我们赚的就是装饰材料的差价。

老金跟老马干的第一单买卖,是市中心一家90多平的房子重新装修,两口子都是医生,刚生了小孩儿,要把一个房间装修成婴儿房。老婆寻思左右都是动工,干脆一次过把家里重装修一次。老马就把这活包下来了,老金周末的时候过去帮忙。刷墙的油漆是买的市面上最便宜的油漆,倒进进口漆桶里,按进口漆报价。开始老金心理还有点儿害怕,老马说你不用怕,这两口子一天天都忙,也不查,这漆刷到墙上都是一个色儿,谁知道这是温州产的还是温哥华产的啊?放心吧,没事儿。再说了,这两口子都是医生,钱多,听说男的还是医院拿手术刀的,将来万一你要是有个大病小灾的,去他那儿看病,割你个小口就得收你个三万五万,你得提前把这钱赚回来是不是?

老马说的没错,到最后宋大夫也不知道这油漆里的秘密,即便是一年之后他儿子死于白血病,他也没联想到这和老马的装修队有什么联系。

老郭的工厂被查处,另一个受影响的人是小万,小万是本地民生报纸的记者,老郭厂子的污染问题,就是小万跟进的。接到群众的投诉之后,小万就走访了很多附近的居民,普遍反映电镀厂排污对河岸的居民造成影响。然后小万就打电话给环保局投诉。一个月之后,小万再次跟进,发现污水排放照旧,小万挂电话给环保局,询问处理结果,得到的回复是我们已经处理过了,小万说我要知道处理结果,对方说结果能不能公开我说得不算,小万说那谁说得算?你们局长说的算吧,你局长电话是多少?对方乐了,说你是市长啊,你说找局长就找局长。啪,把电话挂了。

小万气坏了,亲自去了一趟环保局,被人当皮球一样踢了几个部门,终于找到老冯的办公室,表明了自己记者身份后,小万说我希望知道城郊电镀厂的污水处理结果,公众对这类公共事件有知情权。冯科长说结果我可以给你,不过是副本,而且你只可以看,不可带走,不可以拍照。

看完之后小万说这么大厂子,污染这么严重居然只罚七万?老冯说罚多少不是我们说得算的,是有相关规定的,而且污染也不严重,根据化验报告,属于轻度污染。

小万说你们这是扭曲事实嘛,排水渠那儿我去看过,怎么就轻度污染了,都能闻到臭气了还叫轻度污染?这事儿我一定会跟进报道的。

老冯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向小万,打量了能有三秒钟,才慢慢开口,说:小伙子,污染不是靠鼻子闻的,我们的化验是有科学依据的。而且我们又不是没处理,已经罚款了。我们的国家是有政策的,对于中小型民营企业,是非常支持和扶持的,罚得太重,厂子倒闭了,工人就要失业,国家就要减少税收,这对群众也没有好处啊。

小万说那就任由这个长继续污染河水?

老冯换了个严厉的口气说,我再强调一次,排放的污水只有两项指标没达标,而且是轻度污染,厂方已经提交了整改规划了我们也已经批准了。你不要再说厂方污染河水。回去你要怎么写是你的事,我们有污水采样和实验数据支持。

小万回到办公室之后写了篇稿子《臭气熏天居然只是轻度污染》,矛头直指电镀厂,还顺便影射环保局不作为。主编审过之后直接驳回。

稿子被驳回是小万意料之中的事,之后他修改了一下,把针对环保局的部分去掉了,题目也改成了《电镀厂受罚之后继续排污》,又被驳回。小万再改,删去了许多激进的语言,题目变成《污染治理之路仍然漫长》,再次被驳回。主编直接说了,小万,这事儿你就不要跟进了。小万说为什么?主编说你不是第一天上班吧?

小万明白自己干这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上头”说不准报道的事件,就一定不能报道。至于“上头”有多上头,不是主编,也不是总编,而是更上头,究竟有多“上头”,小万想着就伤头。而且这“上头”的指示从来不下文件,只是一个电话,打到总编办公室,某一个事件的相关话题就永远不可能出现在报纸上了。

不过小万搞不懂的是,通常只有涉及到敏感事件或者群体性事件的题材,才会被“上头”给掐死,这电镀厂只是个民营企业,而且也不算大,更谈不上有什么官方背景,为什么不能跟进呢?

其实是他自己忘了自己这行的另外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内,小万在自己报社的报纸上看到了总价值十万元的电镀厂的广告。对于广告客户的负面新闻,媒体是不予报道的。小万拿着报纸找到总编,说就因为这个?总编说这十万块广告费你按照广告销售部的提成比例提成10%。

小万拿着那1万块钱坐上出租车,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落。出租车司机主动开口搭腔,说小伙子看你戴个眼镜,还是学生吧?

小万说工作了。

司机说怎么啦愁眉苦脸的,遇到难事儿了?

小万说工作上的事儿闹心啊。

司机说是工作都闹心,每个都是干一行恨一行,我开车这么多年,载过这么多客人,都跟他们聊,每个说起自己的工作都是恨的咬牙切齿的,上下级不合啊,同事关系啊,总之每个都跟我抱怨累,压力大。电视里都说现在咱们进入到快节奏社会了,人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

小万说我倒不是怕压力大,就是……

就是什么他自己也一时说不上来。

司机接着说,你就说我们开出租这一行吧,每天没日没夜地干,也就算是个温饱,份子钱年年涨,就是起车费不给涨,起车费给张了吧,油价涨得更他妈快,落到口袋里的钱是越来越少。我这每天一睁眼,第一个念头就是,哟,又欠公司200块钱。每天我要是拉的少过300,我这一天就算白干。所以啊,小伙子,想开点,别老一天难为自己,心烦事儿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

小万说师傅您还真会开导人。

司机说那是,你到地方了。

小万掏了20元递给司机说不用找了,司机说你真逗,一共三十二。小万一愣,平时从单位到家也就十八九块,刚才自己这一到晃神的时候没留意司机带自己多兜了多大圈。小万想理论,但司机打着计价表开过来的,况且自己也不记得究竟这一路是怎么开过来的,没办法只有掏钱。下了车小万想起来司机刚才说我载过这么多客人,才明白原来他说的是我宰过这么多客人。

司机放下小万,暗骂了一句傻逼,哼哼个小曲,给脚油就走了,没出两个路口被一交警拦住了。司机赶紧靠边停车说同志我怎么了。交警说下车,司机下来,交警说驾驶本,司机赶紧问怎么了,交警说你闯红灯了。司机说没有啊,交警说闯了。司机说真没有,交警说别废话,掏本,说这伸手掏罚单。

司机赶紧说同志啊我闯了,我闯了行了吧,你原谅我吧我这是不小心,别开单行不行啊。交警说你要开单还是要扣本你自己选吧,司机寻思自己算是遇到报应了,来得还真快。

交警心里盘算罚完这一单,这个月的任务就剩800块了。

交警叫小龚,刚干交警不到一年。小龚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家里花钱托关系,把他安排进交警队,算是有个稳定职业。快年终了队里要绩效考核业务评比,其实评比什么就是评比罚款额度,每个队,每个人都有指标。有时候小龚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干交警还是在干销售。

除了罚款 ,小龚的另一创收渠道就是帮人“清档”,挺多人不怕罚钱,怕扣分。小龚就帮这些人把系统里的记录清了,当然不是免费的。

收好了罚单,小龚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于是到路口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刚出锅的包子,一瓶可口可乐,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喝了一口可乐感觉味道不对,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可口可乐而是可日可乐。

接下来四个小时时间小龚跑了五次厕所,最后去了医院,一查是食物中毒。休息了两天小龚再上班的时候特意去了趟包子铺,指着老板娘鼻子骂说你们这包子里面是什么馅儿啊!有毒!

老板拎着菜刀从厨房里面出来说小伙子你刚才说啥你再说一次?

包子铺老板姓付,老付和自己老婆盘下来接口的小店面,开了这么家夫妻档小包子铺,有两年多了。因为地段好,生意还算不错,最开始的小半年,每个月能赚四五千。只是店面太小,后面是厨房,前面也就有摆个柜台的地方。于是老付在店门口的人行道上支了几张折叠桌,配了塑料凳子,让客人也能有个坐着吃的地方。后来城管来了,说门口的桌子占道,不能摆,老付只好把桌子撤了。来买包子的都只能打包带走,客人一下子少了不少。再往后猪肉一天一个价地涨,面粉,豆油和酱油都涨价,包子铺的成本越来越高,利润越来越少。当中包子涨了一次价,结果客人更少了。

包子店的肉都是从农贸批发市场批来的,老付的媳妇儿每个礼拜去进一次肉,回来之后自己搅成肉馅。两口子发现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猪肉里面开始有水分,猪肉放进绞肉机,哗哗往下淌水,一斤肉绞出来也就六七两的肉馅。换了好几家肉铺,结果都一样。老付一面骂肉贩子都是些奸商,一面想法子。后来认识了一家肉铺,老板姓郑,跟老付说,看你们这每个礼拜都进这么多肉,应该不是自己吃,开饭店的?老付说是啊,包包子卖的,老郑说那好说了,你们直接从我这儿拿肉馅就完了,便宜,比你进生鲜肉便宜一半。老付说你这肉馅是什么肉啊?

老郑说绝对猪肉啊。

老付说那怎么这么便宜?不会有问题吧?

老郑说你放心吧,肯定没问题,好多饭店都从我这儿进这肉,对过的中学食堂卖的包子,都是我这儿拿的肉馅,几千号学生吃了一年了都没问题。为啥这么便宜,因为里面肥肉多点,反正你包包子的,绞碎了,和上菜包起来,吃起来也没啥差别,有人还觉得肥肉馅儿多好吃呢。

老付说这肉检疫过么?有检疫章么?

老郑说你这人还真较真,实话跟你说吧,有没有章,肉都是一样的肉,检疫章三十块钱一个。你要是交三十块钱,给你自己屁股上盖一个都行。

老付的包子铺就开始从老郑的肉铺进肉馅,成本一下子降了不少,包子铺又能盈利了。不过老付两口子从来没再吃自己家的包子。

肉馅里肥肉确实特别多,老付当然不知道里面掺了猪淋巴。而且蒸出来包子总有股怪味。为了掩味,老付在包子馅里猛放酱油,原来酱油都是超市买的袋装酱油,和30斤肉馅就得放一袋酱油。老付媳妇儿心疼,听人介绍,找了个渠道买酱油厂出产的散装原酱油,价格比零售价便宜三分之一。

这所谓的“原酱油”没有任何包装,没有生产日期和保质期,都是装在白色塑料桶里。卖家解释说这都是本地酱油厂产的,和超市里卖的是一样的,只是产出来了没有进包装车间,直接罐桶。据说是酱油厂内部职工自用的。

其实这“原酱油”跟本地酱油厂没有任何关系,酱油产自城郊一个只有十六个人的小作坊。

作坊的“原料采购员”姓周,十七岁。小周一年前从农村老家到城里来打工,跟同村的一个老乡一起在建筑工地打工。后来在高楼作业的时候,老乡的安全绳没绑好,掉下楼去摔死了。小周也不敢再在工地上做了,几经周转,来到这家酱油作坊做原材料采购,每个月工资一千四百元。

小周的工作很简单,每天骑着三轮车,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从理发店回收头发。

这天小周兜了一天,收满了一车的头发,正在骑三轮车回市郊作坊的仓库,路上经过一个路口,已经交通灯已经是黄灯了,小周左右一看好像没车也就没减速就冲出了路口,这时候侧面一辆雪弗莱小轿车插了出来,一下子撞上了三轮车。

雪弗莱的车速挺快,估计是司机估计着到路口已经变绿灯了也就没减速,这一撞直接把三轮车撞翻,雪弗莱随着惯性又往前冲了一段路停下来。

小周在撞车的一瞬间从三轮车座上被甩了出去,跟随着撞散的一麻袋头发在漫天飞舞。在空中的几秒钟时间,小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操,头发!头发没了!

然后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雪弗莱的司机在车停下之后,拉了手刹,解开安全带下车,第一时间跑到车头看了看车的情况——左侧大灯被撞碎了,保险杠轻微变形,车身被刮花了一大块。然后才想起来,路边还躺着一个人。

小周浑身酸痛,但好像没受什么伤,身上滚满了头发。躺在地上的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都还能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赶紧爬起来,收拾一下

断桥(3)


欠你个故事,我会写完。
 
 
 
 
 
 
 
 
 
 
 
 
 
 
 
 
 
 
 
 
 
 
 
 
 
 
 
 
 
 
 
许仙走出了寺门,一步步徘徊在青山绿水之间,师傅曾经说,他很有佛缘,亦曾说,这世间,无处不是佛,所以,这世间,无处不与他有缘,既然是有缘,必有僻佑他。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便如此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入一个自己全然未知的天下,却不带着一丝恐惧。
 
半晌,那小沙弥离开已经数里之遥了,寺庙里香火依旧,已到了晚饭的时间,一个和尚轻敲那主持的禅房门。
 
“主持,吃晚饭了。”
 
许久……
 
“主持~!!!主持~~!!!!来人啊,主持圆寂啦!!!!!!!!!!!!!!!!!!!!!!!!!!!!!!!!”
 
“住持圆寂啦!!!!!!!!!!!主持葛屁啦~~~~~~~~~~~~~~!!!!!!!!!!!!!!!!”
 
那喊声,飘摇了山里的庙。
 
那许仙,蜷坐在溪边。
 
他在笑,虽然他亦不知他将去到何处,但他依然在笑,单薄的僧衣抵不住凛凛的风,那孩子却依然在笑。他津津乐道的看着路边的两条蛇打架。一条青蛇,一条白蛇,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互相撕咬着。那白蛇体型更为粗壮点,好像活长了更多的年头,青蛇略显细小,不过牙更是锋利,隐隐现着青色磷光,看上去便知道是毒性不小。
 
许仙兴致勃勃地,在一边看着。
 
眼见,那白蛇已经中了青蛇的毒,慢慢的迟缓起来,尽管如此,却依然不放松,死死的缠住那细小的青蛇,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这小沙弥见了,不忍两败俱伤的结局,便抓起两根树枝,强行的分开了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蛇。
 
那许仙要是知道,这一分,便决定了一千年彼此的命运,他还会这样做么?

火灵(2)


啪~
 
瓷碗砸碎的声音,碎片飞溅到那仕女的脚上,她却不敢躲。
 
“滚~快滚出去啊!”
 
金碧辉煌的厅堂里那任性的少女肆意妄为,仕女们低着头,离的最近的那个俯身下去收拾地下的碎片,其他的都一言不发,匆匆的走出去了,却不敢走远,在门口几步的地方侯着。
 
屋里的少女好似受了什么气无处发泄,不停的走来走去,边走边喘着粗气,起伏着锦罗轻纱衣包裹不住的婀娜。朱漆红木太师椅也碍到了她的事,没来由的挨了好几脚,桌上摆的蜜饯果盘也被掀飞了,噼哩啪啦的散落了一地。刚刚拾茶碗碎片的那个仕女也不敢再呆下去了,划拾了几片就赶忙出去,生怕惹到了这罗刹。
 
见屋里人都跑了,那少女愈发的生气,一把扯下挂在墙上的一把剑,在屋里没来由的一顿乱劈。
 
窗外不远处两个丫鬟在给园子里那些山茶花添肥,远远的看到那刀光剑影和提心吊胆的仕女们,边做边嘀咕。
 
“温月郡主今儿这又是怎么着了?”一个问。
 
“天知道,多半儿又是少皇子没来陪她玩儿吧。”另一个说着,边用小铲压平新添上的土。
 
“可不是,这一年多以来少皇子来得越来越少了。”先前问话那个搭到。
 
“听说是在练剑吧。也不知用不用这么痴迷。”另一个说,顿了一顿,又接到。“咱们也没说话的份儿,干好活吧。”说罢,又仔细的修剪起那茶花支。她细腻的拿起剪,小心地剃掉那些无用的枝丫和些许长得过密的花骨朵,只留下已开或是少数带开的。剪完之后,又掀起一铲海棠叶和了池塘泥沤成的花肥,小心的培到那株茶花跟上。最后,再从另一个手中提着的水桶里舀了少半瓢的泉水,均匀的洒在了四周。
 
提水的那个仕女显然是对她的过分仔细不耐烦了,牢骚道:“哎呀柘伊,真不懂你怎么总是这样,浇个花偏要弄得跟绣花似的,用得着这么仔细么。快点浇完,早点回去吧。”
 
那叫柘伊的女子淡淡一笑,皓齿明眸的美醉倒了每一株脚下的山茶。“早些回去也是闲着,倒不如在这儿多花些心思。”

火灵


 
那汉白玉石砌成的桥,雕栏上坐着脚踏吉祥球的石狮子。一千七百多只神态各异的狮子是这王城最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个国家的心。过了桥就是宏伟的禁宫的高墙,和漆金的大门。大门里藏着全天下的财富和权力,也住着全天下最寂寞的人们。
 
第一章 师说
 
若想在某些方面出人头地,努力是必须的。不过若想在一个领域达到极致,那天赋真的很重要。学剑便是这样,努力修炼充其量能让你从一群平庸的剑客当中脱颖而出,但是只靠勤奋和努力,绝对不会让你成为天下第一,要成为天下第一,靠的是过人的天赋,或许过人的天赋都不够,要天下第一的天赋。
 
章勤单膝跪在王的前面,说小皇子的剑术我教不了。
 
那坐在王座上的人说,为何教不了?可是他太顽劣?你既然是师长,若是弟子顽皮,罚他便是了,不用顾及他的身份。
 
章勤说不是,皇子自打开时和我学剑这一年以来,尊师重道,苦练勤学,并未有丝毫的劣迹。
 
那身穿龙袍的人又说,那可是你俗务太多不能兼顾?从今天开始,你只要专心教他学剑就好了,巡内府和铁骑营的事务我再叫别人去打理。
 
章勤说不是,教皇子学剑,每天只需个把时辰,也不是很牵扯精力。
 
那为何你说你教不了了?王问到。
 
章勤擦了擦额角的汗,抬起头,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仿佛散发着耀眼的金光,让人不敢正视。
 
王,小皇子的剑术已经不输于我了。章勤终于说到。
 
王半晌无语,然后问到:章勤,你今年多少岁。
 
三十七岁。章勤答。
 
练剑多少年?王又问。
 
二十一年。章勤答。
 
你十六岁始练剑,练了二十一年。吾儿六岁练剑,只练了一年,你说他剑术不输于你了?王说。
 
章勤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汗水布满了额头,泪水充满双眼。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勾勒出自己命运的悲。练剑二十一年,终于算有大成,成了这王城中第一剑士,也成了皇子的剑术老师,达到了无数人所仰慕的成就和荣耀,可是,在这简单的一个问题面前,章勤的自尊和信心,他的梦想和信念,瞬时间如飞石击中的玉,崩裂成碎片。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他无法否认。皇子六岁随自己练剑,短短一个春夏秋冬,剑术已经不弱于己了。自己正值壮年气力充沛,皇子只是稚弱孩童,自己身经百战经验老到,皇子未尝与其他人交手,自己饱经世故心机老到,皇子还未摆脱天真,即便这样,皇子的剑术已经不弱于己了。他抬头仰望,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端详这个拥有整个天下的人,那人周身仿佛散发出无形的霸气,这就是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章秦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十分的,十分的渺小。
 
左右各一只石狮子,蹲在朱漆的大门前,硕大的门钉反射着太阳的光辉。章勤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这儿原本是他傲人的财富之一,可今天,却好像什么都不是。章勤才知道,自己原来什么都没曾拥有过,原本那自以为拥有的一切,都是那王的恩赐,这府邸的一砖一瓦,这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那王的家产,他可以给你更多,只要他愿意,也可以一夜之间全都拿回去。章勤练剑,本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到头来却什么都掌握不了,就连手中这柄跟了自己廿一载的剑都不能。家仆见他回来了,马上迎上来。章勤便如像式走肉一般,走进了大门,穿过了庭院,穿过了厅堂,今天太阳很刺眼,光芒万丈,好像那王座一样高高在上。
 
章勤见九岁的儿子在庭院中玩,便伸手唤他过来。小孩子蹦蹦跳跳的来到了一贯威严而慈祥的父亲面前,却读不懂父亲脸上的无奈和沧桑。章勤说,儿,我家有柄家传宝剑 我不配用它,所以一直未配,今日我传他与你,以后的日子你要好自为之,为父不再能照顾你了。
 
说罢便举剑自刎了。
 
廿四年后,他的儿子凭这柄剑成为天下第二的剑士。
 
此剑名巨阙。

要离


那长矛刺进庆忌的胸膛。
 
要离感觉到,这场景似乎很熟悉。
 
是不是,每次杀人,这场面都是很熟悉的?每一次,都有如这长矛刺进了庆忌的胸膛。
 
庆忌看着要离,要离看着庆忌。要离不懂,庆忌居然,笑了。
 
要离一生杀了两个人,也只杀了两个人。要离杀了庆忌之后,便自尽了。为什么?因为他杀了两个人,两个最懂自己的人。这世上,没有人真的懂他。第一个看穿他那眼神的迷离的人,是他的妻子死在他那剑下,在没有痛苦的时候。第二个懂自己的人便是庆忌,他杀了庆忌,如同杀了自己的妻子一样。要离才知道,这世界上最狠最残忍的人不是王辽亦不是眼前的庆忌,而是伍子胥。王僚和庆忌,专诸和要离,不过是棋,伍子胥手下的棋。
 
他杀了庆忌,完成了棋子的作用,完成了弃卒的作用,他必和专诸一样,死在这堂上,这是弃卒的命运。为什么他死前,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妻子和,庆忌,他们的眼神……
 
要离死的很从容。武士们服从了庆忌临死前的命令,他们没有杀要离。要离若是伍子胥,便一走了之,可是要离不是伍子胥,要离亦不是费无忌,他是要离……
 
于是要离拔出了杀死庆忌的矛,刺入自己的喉。他没有理由死。
 
但是他也没有理由活着。
 
他杀了这天地间最懂他的两个人。
 
只为了成全最残忍的人的梦想。
 
伍子胥复国的梦想。
 
要离笑了,那断臂的疤犹如六月的花。
 
那血凝的瘕犹如佛祖的指间沙。
 
要离杀了自己最爱的人,只为自己没有弱点,谁知杀了庆忌才知道,自己全身都是弱点,弱到别人已不懈去戳破,弱到伍子胥也知道,他杀了庆忌,便必死无疑。
 
那月光如同婆娑的纱,纷纷绕绕的落到船上,将士们的甲衣,如同楚国的乡曲在慢慢吟唱,那不会变的乡曲,在慢慢的吟唱。
 
要离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庆忌的甲衣,贯胸而过的长矛仿佛刺穿了船舫,钉在彼此的心上。
 
二十年后,伍子胥也死了,死的悲惨而屈辱,不如要离……
 
在逃不出的因果中,谁都不曾离去
 
庆忌,要离,和伍子胥。
 
他们谁都不曾离去。
 
他们谁都不曾离去。
 
他们,谁都不曾离去……

街亭(二)


 
天刚全亮起来,尚未到太阳最毒的时候,魏军先锋七千轻骑已经到了街亭,马谡料到张颌神勇,却也没猜到来的居然这么快。这七千轻骑,是张颌手下的精锐,昨夜连夜赶路,就是为抢占街亭,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马谡在两石山上,望见远远魏军开到,传令给下面,准备弓失,防止敌人冲阵。
 
哪知那魏军见蜀军已早到,并不急攻,而是远远的分为两队,一队警戒,一队下马掘壕搭帐,下营在两石山以西二里之外。
 
马谡叹,张颌果然是张颌,这队轻骑定是得了命令,若是见到蜀军已经早到,不论寡众都不可进攻,只得下英坚守,等到大队人马赶来。
 
正午,风起,黄沙蔽日。
 
远远的一张蓝色大旗迎风飘展,撕开了蜀军残存的不多的士气,破灭了根本不该有的侥幸。旗上朱漆的一个大字:张。
 
张颌大军到了。
 
马谡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基本可以用几盏茶几柱香来算了。
 
蜀军大帐
 
诸葛亮正盘算着,难得月英那黄脸婆不在自己怎么偷腥。可惜这次出兵北伐,所经的都是些荒蛮不毛,百十里都见不着一村半镇,让你偷都没得偷。早知道这样不如听那魏文长的建议,直接出兵长安,一路都是繁华富庶之地,自己也能满足满足……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凭啥都是青年知识分子,周瑜那小子就能娶个嫩得出水的小乔,自己就落了个丑的掉渣的黄月英……气死了。
 
正在这时,属下传令来报:牙门将军攻下冀城了。
 
“啥!”诸葛亮大惊,刺激不亚于自己偷腥的时候被黄月英撞见。
 
“牙门将军攻下冀城了!”传令又报一遍。
 
居然如此之快……
 
魏文长,魏文长,好你个魏文长……诸葛亮边磨牙边狠狠地说。形势被他估错了,本以为以冀城的防守和兵力,好得也能支持三五天,哪想到,还不到半天,魏延就攻下来了。在他心中,蜀军都是些虾兵蟹将,要么是纸上谈兵之流,如王平,要么就是有勇无谋之辈,好像马超。全要仰仗自己运筹帷幄神机妙算才能跟如狼似虎的魏军抗衡,结果他错了。蜀军也有自己的军神,不亚于魏将张颌的军神,就是牙门将军魏延魏文长。
 
好个智勇双全的魏文长……
 
诸葛亮差点忘了,当初若不是自己暗中进言给刘备,说魏延不可委以大任,又说魏延日后会造反,单凭魏延的个人能力,怎么可能连开国五虎上将都没封上,只拿到了个牙们将军。
魏文长,你已拿下了冀城,但决不能在拿下上邽,起码不能这么快!
 
“叫监粮官进来!”诸葛亮喊道。
 
左右糊里糊涂的出去传令,不明白为什么丞相听闻捷报传来,不是大喜,反而是这么失措。
 
监粮官进帐。
 
“牙门将军出征前,提了几天粮?”
 
“牙门将军提了三万人五天的口粮。末将正在准备后续发粮。”
 
“先按住不发…”诸葛亮说的自己都心虚,监粮官也愣了。
 
“可是魏将军三万人已在陇右,这三万人的口粮运过去,起码要三天时间才到,如不尽早发粮……前线的将士吃什么啊?”监粮官明显没有领会自己领导的意图。
 
“……本相自有安排,你不用操心了,总之没我命令,不得发粮,你下去吧。”诸葛亮说。
 
街亭
 
马谡猜的一点都没有错。
 
王平的五百人,根本守不住两石山下那一孔救命泉。张颌三千铁骑左冲右突,一会儿就杀散了山下的守军,王平带着剩下的士兵,逃上山来。魏军也不追击,夺下了泉水之后就守在那边下寨。
 
可是蜀军忍不住了。
 
从下寨两石山到现在,已经八九个时辰了,行军水袋里的水也喝完了,蜀军的危机来了。
 
“马将军……是时候传令下灶了。大家的存水不多了……”传令官怯生生地说。
 
马谡不答,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好像比魏军还要有耐心。
 
传令官转向了灰头土脸的王平。
 
王平也不知道马谡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传令下灶!”王平说,“叫士兵掘地取水。”
 
“是!”传令官出去了。
 
掘地取水?你得掘穿这两石山,那都不一定见到水。
 
蜀军掘了十几口井,没有一口见到水。
 
不远处就是张颌的大营,蓝色的军旗迎风招展,好像是滔滔的河水。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
 
一个又一个的水袋,被倒尽了最后一滴水。
 
蜀军的士兵们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占据绝对优势的魏军却不急于进攻,而是稳稳的扎下寨等着。就是要困死,渴死这五千蜀军,恐慌和绝望在士兵中蔓延开来,好像泛滥的洪水。
 
初秋的太阳还是那么毒。
 
王平坐不住了,传令集合三千人,要冲下山去夺水,马谡也不拦他,继续作在那里,闭目养神。
 
王平的三千人,刚下到半山腰,便被一阵急弩射回来了,还折损了不少。
 
第二次,再冲,再被射回。第三次冲,又被射回……
 
马谡暗叹,王平,你就不要天真了,张颌要是能让你抢到这水源,干脆咬舌自尽算了。去多少次,都是一个结果。别说直接冲下山取水,好多你还没想到的策略,张颌都替你想到了,并已经准备好了等你过来呢。西北角两队游击骑兵,就是狙击你派人突围求援的,大营正面的栏栅和弓弩手,是防止你突然下山冲营,营房之间安排的间隔这么远,就是怕你趁秋天干燥用火攻火烧连营。张颌就只有一个目的,困死这五千蜀兵在这两石山。若只是张颌有这一念头,未尝不能一搏,坏就坏在他还有两个未曾露面的战友,司马仲达和诸葛孔明。若是世
 
间这三个人都想要你死在这儿,就算阎王爷想不答应都不成。
 
王平当然想不出这一层道理,屡次强水不成,突围又突围不出去,越来越是急躁。看马谡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心下有气,也顾不上什么上下级了,冲过去一把抓过马谡的衣领,大吼:“马将军,你要扎营山上,现在被围死了,可如何是好!”
 
马谡不愠反笑,说到:“王将军,现下你和这五千蜀军,恐怕只有一条活路。放下武器,下山降了吧。”
 
王平大惊,道:“马将军不可胡言,大敌当前,你身为主将怎么能这么说!”
 
马谡道:“你若不降,便做好准备死在这里吧。”
 
王平泄气了,放开马谡,瘫坐在一旁,好像憋了的水袋一样。喃喃道:“……不成,得派人去向丞相求援,丞相深知这街亭重要,得知我们被围,定会派援军来的。”
 
马谡哈哈大笑,心想诸葛亮要是能派援军来我跟你姓王,从今以后我就叫王谡了。若是诸葛亮不想你死在这里,为什么当初只派给你五千人,还都是步兵。若是诸葛亮不想你死在这里,为什么把魏延调去攻无关紧要的冀城而不是一同来守街亭。王平,去降了吧,凭你的智商,在司马懿手下虽然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起码能活下来。
王平的求援计划,果然如马谡料想的一样。蜀军根本冲不出张颌骑兵的追堵。
 
一天过去了,向水淌过了。
 
蜀军大帐
 
诸葛亮越来越不安。
 
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不安的,马谡已经躺在棺材里了,陪葬的还有个王平,魏延也远远调开了,一切貌似都在他的掌握当中,现在只等张颌钉下那最后一颗棺材钉,马谡就是个死人了。可为什么,突然这么强烈的不安感觉呢……
 
这种不安,在他一生戎马中,也只不过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博望坡。诸葛亮本来设计,要趁乱烧死张飞。刘备三顾茅庐的时候,张飞不是放话说要一把火烧死自己吗?那就让他尝尝被烧死的滋味吧……结果那夏侯敦太不争气了,根本没撑到自己算计的时刻,就已经溃不成军,然后张飞就直接杀出去了。得胜回营之后,关羽用一种诸葛亮看不懂得眼神看着他,看了好久。
 
那是第一次,诸葛亮有过一种不安,瞬间麻痹了全身的不安,来自于关羽那眼神。
 
第二次是在荆州。赵云护送刘备去东吴跟孙权的妹妹孙尚香成亲,诸葛亮给了他三个锦囊。偷偷安排他说:如果东吴扣住刘备不放,就杀了孙尚香,然后保着刘备赶紧跑回荆州。诸葛亮盘算着,如果赵云杀了孙尚香,孙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刘备也就绝对别想活着回来,自己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蜀国一把手。结果东吴果然扣住刘备不放,但赵云并没有依计杀孙尚
香,刘备也就仗着孙尚香这面挡箭牌,平平安安的回了荆州。
 
虽然事后刘备对诸葛亮的计谋大加称赞,但诸葛亮却忘不了的,赵云此后看他的那种眼神。
 
那是第二次,诸葛亮有过这种不安,来自于赵云的眼神。
 
如今,这是第三次,诸葛亮又有了那种不安的感觉,比以往两次更强烈。
 
来自于魏延那眼神。
 
魏延,牙门将军魏文长,他那种眼神,不像关羽的眼神是炙热的,不像赵云的眼神是犀利的。相反,那是一种阴狠和冷静的眼神。在派魏延攻陇右的时候,诸葛亮看到的,就是这种眼神,让他觉得寒彻骨缝的眼神。
 
上一个看到过这个眼神的人,叫做韩玄。当然,诸葛亮不知道这一点,要不然他感觉到的,就不会仅仅是不安了。
 
“报~!牙门将军攻下了上邽。”传令官进帐来报。
 
“啊!?”
 
攻下两座城,魏延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赶紧传令下去,招魏将军部队回营听后安排!”诸葛亮喊道。
 
“报丞相,魏将军大队现在已经赶去街亭。”传令官回报。
 
“啪!”
 
诸葛亮手中的茶杯掉到地上摔了粉碎,传令官兵没看清是失手,还是他自己摔的。
 
街亭
 
蜀军被围的第二天。屡次冲下山抢水,不成。屡次突围求救,还是不成,五千蜀军,这么来回折腾,已经剩下了三千不到,全军士气已经低到了极点,这时候如果魏军大举进攻,必定如摧枯拉朽一般,就可以获胜。
 
可是张颌并不进攻。
 
张颌,这就是魏军的军神张颌。他不并急于进攻,到目前为止,魏军没损失一兵一卒,就已经消灭了两千多蜀军,剩下的这不到三千,也绝对挺不过今晚。张颌,用兵如神的张颌,他追求的并不是胜利,而是完胜,完美的胜利,不损一人的胜利。不管再小的损失,若是不必要的,他都不会去做。
 
怎么办……怎么办啊?水没了,人要死了,援兵还不来……不如,下山降了吧!降了吧!降了就有水了!
第一个蜀兵抛下了手中的长枪,冲下山去。
 
没跑出三丈,一只简从背后射入,然后旋转着贯胸而出,从胸膛里带出的血被转动的箭羽甩得四处飞溅,一滴一滴的落下,渗进了沙土里。渗进了蜀军将士心理。
 
射箭的人是蜀军的鉴纪官。按军法,逃兵当杀。
 
杀,魏军杀我们,自己人也杀我们!
 
蜀军士兵在崩溃的边缘……
 
王平手足无措,马谡知道极限到了。
 
又一个蜀军士兵扔下武器,跑下山去,监纪官拉开弓,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回头一看,正是马谡。看到监纪官没有反应,投降便如同止不住的洪水,士兵们纷纷抛下武器,冲向魏军大营。不到三千蜀军,呼呼啦啦的跑了大半。留下的不到千人。
魏军的大帐里,张颌在笑。
 
站在两石山头,马谡也在笑。
 
但笑容突然止住了,仿佛那些凝固在地上的血。西边砂尘滚滚,一队骑兵正奔袭而来,一张大旗渐渐临近,上面有血红的一个大字:
 
“魏”
 
魏延来了。
 
马谡叹气,看来是天不让我马谡死在这里。他本已经准备好了死,可此时就不能辜负了魏延来救之恩德。
 
“王将军,集合全部余部,准备突围。弓弩手备好燃弩,步兵拆下帐篷布料,随身携带薪柴。”马谡传令。
 
“是!”王平看到这半死不活的指挥官终于焕发出了生气,不禁大喜,赶快下去结队去了。
 
魏延来了,马谡看到了,张颌也看到了。
 
魏延来了,张颌会怎么办?
 
出发前司马懿吩咐他四个字:遇魏延,退。
 
退?为什么要退?张颌不会退。若是退了,他便不配被称为军神了。这是一场魏军和蜀军最强将领的较量,他不想退,也不能退。他要主动出击。因为他早知道,魏延三万精兵攻击陇右,已经攻下了两座城,虽然都是速战速决,不过肯定有些折损,再加上攻下了城池之后,也要分兵来守,所以这次魏延的救兵,不会超过一万。而自己是以逸待劳的三万人马。为何要退?
 
“调营南守备弓弩队,到右翼。营西速速拉绊马索,起栅栏。”张颌传令。
 
“中均不动,右翼变前军,南营内撤,快下去变阵!”张颌又传令。
 
稳如泰山的魏军营脚,发生了丝丝晃动。
 
马谡看到了。
 
魏军的弓弩手,从两石山下,撤到了魏延正冲来的西边。准备着迎击魏延军的冲击。
 
魏延的骑兵,果然不足万人,实际上只有四千。可这四千,是魏延手下最精锐的骑兵队。
 
“放箭!”张颌传令。
 
弓弩手拉满了弓,朝向蜀军骑兵射去。
 
可蜀军的骑兵,却在马上就进入射程范围的时候突然转向。全部骑兵拉马向左,朝向张颌军的右翼冲去,弓弩手的弓箭,便在身侧一两丈远的地方纷纷落地。
 
“变阵,快变阵,北营变前军,全军面北,弓弩手全去北营!”张颌慌忙下令,“步兵备长矛,准备迎击骑兵冲营。”
 
可是弓弩手岂能有魏延的骑兵速度快。顷刻之间,魏延的四千骑兵,已经如刀子一般,直刺张颌北营。
 
围攻两石山的时候,张颌大营被来是在两石山北面,所以是面南背北,北营是存放粮草辎重,防守最薄弱的地方,此刻却要面对维延的猛攻,张颌紧急变阵,就是要把精锐调动到北营。
 
可是已经晚了,魏延已经冲进来了。
 
没人能挡得住了。
 
张颌也不能。
 
那就不挡吧。
 
张颌再次传令,北营东营向东,南营西营和中军向西。魏军好像一匹布一样,从中间被裁开,剪刀就是魏延这四千骑兵。
 
魏延也看出了张颌的计谋,就是分兵两半,欺自己兵少,待到冲到中间的时候再两半合拢,包围蜀军。张颌,果然是个好对手,只可惜,你忘了一个人。
 
“报!两石山蜀军冲营,我们南营起火!”魏军传令报告。
 
张颌知道,自己的完胜没有了,除了魏延,他忘了,对手还有一个人,就是马谡。
 
马谡的一千蜀兵趁乱冲下两石山,冲进魏营,见到啥烧啥。
 
南营的精锐现在已经被调到北边防守,所以他们才能这么顺利。
 
“哼!”
 
张颌一拳砸在案上,令旗撒了满地。
 
魏延的骑兵和快冲到了南营,汇合了马谡的余部,一并冲出营去,停都不停,向东南奔去了。
 
街亭是你的,命是我的。
 
(未完……)

街亭


好久不写小说了,请别当正史看啊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像是初秋的天在哭,悼念这些可能再也回不来得征者。骡马拉着载满辎重的车子,在布满烂泥的官道上碾下了深深的辙,吱吱扭扭的前行,朝向望不到烽烟的北边。

王平双腿一夹,胯下的战马紧走了几步,并行在马谡身侧。

“马将军。”王平道。

马谡不答,头都不转,眼望着前方自顾盘算着。

两匹马并排,不紧不慢的跟着大部队。

“你看,咱们胜算多大?”王平试探着问。

马谡叹气,还是不答,头都不转。

王平讨了个没趣,便不再开口问了,勒马略停,落后了马谡半个马身的距离,仍然跟着。两匹马走的没精打采,仿佛他们的主人一样,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明天是什么。

孟达死在上庸之后,马谡就知道,下一个死的,若不是自己,就是这傻呵呵的王平了。自打刘备死了之后,诸葛亮便开始下手清理朝中的异己势力,孟达廖化法正这些小鱼小虾,根本不是老谋深算的诸葛亮的对手。诸葛亮真正顾忌的只有两个人,一是手握重兵的牙们将军魏文长,另一个就是自己的哥哥,白眉马良。虽然马良和诸葛亮并称蜀中双智,但私低下,马良无论从威望到口碑,都远强于钻营政治算计机关的诸葛亮。诸葛亮那么小肚鸡肠,心里当然不爽,一直心心念念要除掉这个威胁自己地位的潜在敌人。无奈马良早早就看出了诸葛亮的居心,刘备一死便托病在家,行事又小心谨慎,不落把柄口实给诸葛亮,再加之马良威望太高,诸葛亮也不便使狠。所以肯定要从马谡开始下手。那王平为人木讷又心直口快,好多次实话实说让诸葛亮很是下不来台,早就想找个机会除掉了。

有两件事,马谡是清楚的,第一就是,这场北伐,诸葛亮根本没想赢。不然的话他不会不听魏延的建议发精兵直取长安,而是绕道陇右,拉长补给线。蜀国劳师远征,魏国国富兵强,这么打持久战,胜败不言自明。第二件事就是,自己和王平,恐怕很难活着回去了。

五天以前,蜀军大帐。

“大敌当前,谁愿做先锋将去扼守咽喉要道?”诸葛亮坐在帅位,不怒自威。

众将士无人应答。

“谁愿做先锋将去扼守街亭要道?”诸葛亮提高声音,又问一遍。

还是无人应答,众将士面如死灰。帐外的风呼啸着撤着大旗,猎猎作响。

“哼,先帝白帝城托孤,要吾辈北伐曹魏,完成匡扶汉室大业,尔等食君俸禄,难道都忘了不成?”诸葛亮怒喝。

满帐将士没一个敢大声出气,生怕这必死无生的倒霉差事落到自己头上。

“丞相,这街亭易攻难守……魏将张郃……又熟知兵法,骁勇善战,这……实难取胜。”王平达的结结巴巴。

“王平你好大的胆子,两军交战在即,你居胆敢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涣散军心,来人啊,给我拖出去……”

“丞相,末将愿往。”马谡知道诸葛亮又要借题发挥了,赶紧跨步上前,截下了话头。

诸葛亮一怔,眉宇间闪过一丝得意,随即正色道:“好,好,马将军不愧为我蜀国之栋梁,就命你为先锋将,带五千步兵,去守街亭。”

“领命。”马谡道,这一劫,早晚是逃不过的。

“王平,且不罚你涣散军心之罪,命你为副将,随马将军去守街亭吧。”

“末将领命。”王平道,“只是,五千……”

“街亭乃我军咽喉之要道,此处一失,我军必败。你二人要加倍小心,如若有失,定斩不赦!”诸葛亮喝道。

“是。”马谡心说,诸葛啊诸葛,这街亭这般重要,你知道,难道那司马仲达会不知道?区区五千步兵,岂能守得住张郃那三万神鬼先锋军?更别说司马懿亲率的十五万大军了。哎,也罢,反正你要杀的是我,多去一人,只是多一个陪葬罢了。

“牙门将军听令。”诸葛亮又道。

马谡,王平领了令旗下去,魏延走上前来。

“你领三万弓马,去攻冀城、上邽。只许胜,不许败!”

魏延转头,看了马谡一眼,领了令旗,一言不发下去了。

派魏延去攻陇右,到时候街亭有失的时候,他便无暇分身来救,诸葛亮,你真是机关算尽啊。马谡暗叹。旁边的王平一脸的木讷,全不知自己刚才已经死了一回。

帐外,风息了,树影婆娑。

街亭

马谡下马,王平跟着下马。

两人并排向前,登上一处土丘,五千人马在丘下掘灶。马谡执鞭不语,展望地势。王平伸手,从甲衣里取出一幅地图,借着月光观摩起来。

入夜,雨歇了。一场秋雨一场寒。

沉默像夜色一样弥漫开来,许久,王平轻声说:马将军,该下令扎寨了。

马谡转过头,看了看王平。月光洒在亮银甲衣上格外皎洁。“王将军,”马谡问道,“依你之见,这街亭一仗要怎么打?”

王平怔了一怔,略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依末将看,这街亭易攻难守,军势又是我寡敌众,取胜很是不易。最好利用地势,这街亭向北有座土山,叫两石山,我军可以在山上扎寨。若所料不错,明日午时,魏兵必到,我军可趁魏兵初到,营脚不稳,居高临下,攻其不备,方有胜算。

“扎营山上啊……”马谡若有所思。

“正是,这街亭除了这两石山,地势平坦,魏军骑兵很占优势。扎寨在这两石山,魏兵便不易攻上来,我军出击又是居高临下,可攻可守。”王平道。

马谡不置可否,转身,看看两人身后不远处的五千蜀兵。十人为一灶,正在生火煮饭。炊烟被夜色掩盖着,慢慢升起,飘散在来的方向。诸葛亮拨给他这五千步兵,都是各个营里抽出来的老弱之兵,不少还带伤在身。和其他蜀兵一样,他们大都是荆蜀等地的渔樵耕农,诸葛亮兴师北伐,葬送了他们安居终老的愿望。这里的每个人,都注定了客死他乡,死在街亭,死在这两石山上。他们的尸首,将会被风和沙埋葬在这里,马革裹尸还,都成了一种奢望。马谡又回过头,看了看王平,这个对于街亭这场仗还抱有一丝侥幸获胜的希望的将领,这个寄期望于利用地势能取胜的王平。看着他真诚而热切的双眼,马谡突然想笑,笑他的天真。

且不论诸葛亮是不是早已给你掘了坟,单看对手张颌,你就该知道此役已是九死一生。张颌,蜀人谈之色变的鬼神张颌。自张飞之后,蜀中无人能战此人,就连诸葛亮最为仰仗的马超都不是张颌的对手,何况我俩文臣。论武勇,张颌绝对胜过我二人,论智谋,亦未必再我等之下,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司马懿压阵。

“王将军,若是扎营山上,该如何取水?”马谡问道。

王平一愣,道:“这两石山下有一孔泉,可以供水。”

“若是明天魏军到了,占了这水源,你又如何?”马谡又问?

“这……”,王平语塞,开始冒冷汗。

“张颌熟知兵法,他若夺了这水源,然后只守不攻,咱们在山上,能支持几天?”马谡淡淡地说。

王平冷汗涔涔,低头不语。

马谡转过身去,吩咐左右召唤传令官。

王平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马将军高明,若不是你提醒,王某险些犯下大错。”

马谡淡淡一笑,问道:“山上扎营,可否?”

王平道:“不可,万万不可,此水源乃我军命脉,该当在山下扎营,备守水源。”

马谡不置可否。

传令官上前听令。

马谡道:“传令下去,全军埋灶,前方两石山,上山扎营。”

“是”,传令官领命。

“且慢,”王平闻言大惊,赶忙拦住。

“王将军可有意见?”马谡问道。

“……马将军……这……不可山上扎营……”王平结结巴巴。

“为何?”马谡道。

“这……山下水源重要,万不能失。”王平已经开始流冷汗了。

马谡笑,传令官立在当地,等着这两位意见不和的将领做出最终决定。

“马将军,你刚才不是说不可扎营山上,为何……为何现在又……”王平道。

“哼!”马谡脸色一沉,“我乃丞相任命的先锋官,你只是我的副将,岂可越俎代庖,想要谋反不成!”

 
“啊?这……马将军……末将不敢。”王平惶恐。
 
“这街亭地势平坦,若不扎营山上,魏军来了岂能守住?”马谡喝道。
 
“可是这两石山无法取水,魏军若是夺了水源只守不攻,我军必败,这不是马将军你……”
 
“大胆!”
 
王平还待辩解,被马谡一声喝断。
 
“你敢临阵言败,乱我军心,来人,给我绑了!”马谡道。
 
卫兵上前就要绑人,传令官看了,慌忙道:“马将军,大敌将至,咱们万万不可自乱阵脚。王将军的提议也不是没有道理……”
 
马谡哼了一声:“哼,黄口小儿,纸上谈兵,岂配对我指手画脚!赶快传令下去,两石山上扎营!”转头又对王平说:“我料你不服,就派你带步兵五百,按你所说,山下依泉下寨,到时候魏军来了,看你怎么死。”
 
王平一脸的糊涂,又不敢多说一句,赶快领了命,跑去下寨了。
 
身后,马谡的一声叹息。
 
(未完)

莫邪· 完整版


莫邪

 

江湖上流传着这样的评价,我的剑法,是天下第三,而莫邪的剑法,是天下第七。莫邪以为我会很失望,因为我不是天下第一,在她眼里,我似乎很渴望成为天下第一。而我知道,真正失望的,是莫邪自己,因为天下第七,是杀不了天下第一的。

其实,我并不介意是天下第三还是天下第三千,我练剑从未追求过无敌于天下,我只知道,如果我想,我的剑能杀死任何人,无论是天下第七的莫邪,还是天下第一的泰阿。

第一章 雪诗·血尸

清晨的竹林,是练剑的好地方,晨风吹散了昨夜的瘴雾,让一切都显得焕然一新。脚下微微润湿的泥土散发着晚春的香味,尖尖的竹叶上悬着晶莹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翠鸟的轻鸣,伴随着风吹竹叶的沙沙声,组成了一场喧闹的宁静。我手里握着宝剑,肆意舞动着,招招杀手,却又不伤一竹半笋,剑锋在叶与叶的间隙游动着,仿佛轻盈的舞者,跳着诡异的舞步。

远处渐渐传来急促的脚步,脚步的主人显然很疲累,因为步伐零乱而踉跄,似乎在逃亡,又像是在追赶什么,每一步都仿佛已经用尽全部的体力,每一步都仿佛生命的终结,可是每一步,又都让人感到他一定能坚持下去,迈出下一步。渐渐的我听到了喘息声,声嘶力竭的喘着,如同一个人刚刚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搏杀,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一样。是个女人的声音,喘气声中带有一丝娇柔,尽管已被浓厚的鼻息掩盖的所剩无几,气流急速的从口腔和鼻腔中冲出的时候,带出一种奇怪而可笑的哀鸣,然而这个女人却丝毫不介意,只是竭尽全力的喘着,跑着,一步一步,向我跑来。

我手中的剑没有停,可是这一招“长歌当哭”却使得太老了,以至于收招不及,一片竹叶被我的剑气划落。在空中旋转着,飘落在地上。我叹了一口气,虽然剑没有停,我的心却停了。

我转过身,看见了来的人。

其实她还没有完全成为一个女人,仅仅是个女孩子而已,最多只有十六岁,细腻的皮肤不断的渗出汗珠,玲珑的脸颊因为奔跑而涨得绯红,发髻散乱,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头,身上原本美而华丽的衣衫被一路的荆棘扯得凌乱不堪,布满血丝的双眼告诉我她一定好久没有休息过了,深邃的眸子当中流露出一种与她年龄极为不符的眼神,一种复杂的眼神,当中混合了希望与绝望,伤感和悲愤,想要极力表达坚强,却掩饰不住自己的无助,渴求一个答案,却又害怕难以接受……我才知道,原来从一个人的眼神中,可以读出这么多,可是还有许多,是我读不懂的。她的胸随着剧烈的喘气不断的起伏,胸前早已被血迹阴湿了,不是她的血,血,属于她怀里的另一个女人。

她抱着那个人站在那里,喘着,和我对视着,良久。

“救救她……”,她说。

我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我知道那个人早就死了,或许她也知道,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

我看到她眼里最后的一丝希望慢慢燃尽,彻底的被绝望充斥,仿佛在沙漠中濒死的人终于挣扎到了绿洲,却发现不过是海市蜃楼,脆弱的坚强再也支持不住,人终于崩溃了。她摊倒在地,伏在尸体上,痛哭。那哭声仿佛仇人的剑,刺入我的心。

天空,开始下雨。春夏交际,时而会下暴雨,畅快淋漓,就如同开心人的醉,就如同伤心人的泪。

她还在哭,哭了起码两个时辰,好像要把这些日子来奔波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好像她只要不停得哭,就能唤醒那个死去的女人–她的母亲。

雨水渐渐的冲刷掉了尸体上的血,我看清了伤口。是剑伤,在左边胸口,直刺心脏,一剑致命,这样死的人,通常很少痛苦,因为她们还来不及痛苦,就已经死了。杀手一定是个用剑的高手,所以位置能认得如此之准,手法能如此干净利落。于是,我知道,杀她的人,是泰阿。

我帮她葬了母亲,葬在我竹屋后的一块空地。让和谐的恬静陪着那尸身,一直到百年之后,她的躯体化为尘土,回归大地,再来报答这片竹林。

我又好好审视了一下那个女孩。她告诉我,她叫雪诗,不过,从今天起,她改名叫做“血尸”,她要永远记得母亲的死,永远记得母亲带血的尸。她说,她要学剑法,要学我的剑法。我知道,她是想要报仇,如果想杀泰阿,只有学我的剑法。我不想让她带着仇恨,虽然我知道她放不下,可我不想帮她牢记。我告诉她,剑客,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或者说,剑的名字,就是自己的名字。所以天下第一叫泰阿,天下第二叫巨阙。她点点头,问我,她该叫什么,我叹了口气,送了她一口剑,于是,从那天起,她叫莫邪。从那天起,莫邪跟我学剑。

我的师傅曾经告诉我,没有一种剑法,适合每个人,最强的剑法,就是把自己和剑融合为一体,以心御剑。所以,从一个人的剑法,就能够看出他的性格,他的内心。

泰阿的剑法坦坦荡荡,大气磅礴,雄浑中透出霸气,暗合王者之风,每一招一式都宛若君临天下,催人臣服。而我的剑法轻灵洒脱,不拘一格,跌宕起伏中蕴含杀机,颇为不合常理,其中好似包藏着我内心中的桀骜不逊和邪气。而这套剑法传给莫邪之后,又被她揉入了自己的仇和恨。于是招招狠辣,剑剑似要置人于死地,不留丝毫余地,常常不求自保,但求伤敌。

莫邪学剑很专心,可以说,是全心练剑。每天子时练招,卯时冥思,午时打坐,酉时和我拆招。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心思。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一柄剑。我常常看她月下舞剑,幽兰色的莫邪宝剑在月光下散发出苍凉的光,随着她婀娜的身影翻飞,剑光所及之处,草木皆为之所摧。我叹息,不知道我所做的是对是错,我只知道,莫邪的眼神,是让我无法拒绝的符,让我无法自拔的毒。

就这样,三年过去……

三年之中,我从未见莫邪笑过,而我,也从未对她笑过。两人虽然朝夕相处,平时却很少交谈,因为根本无从开口。莫邪来了,带走了我的快乐,她的忧伤与恨弥漫了她所在整个空间,感染了原本就孤寂的我。这种淡淡的哀伤的气氛,仿佛苦苦的陈年老酒,虽然难以下咽,却也能成瘾。每年清明,是莫邪母亲的忌辰,我都会陪她扫墓,其实墓地离我们住的竹屋并不远,只是不知为什么,我会觉得,让她独自去,我很担心。

清明这天,是莫邪话最多的一天,只可惜,这些话不是对我说。只有这天,她才会变成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依偎在妈妈的坟前,说一些母女俩人说的贴心话。仿佛妈妈还没死,而自己还活三年前的某天,就坐在妈妈的床头。她会说集市上看到一个好看的头绳,会说好想原来自己的那个布偶,会说她的那间的竹屋房檐下多了一个燕子巢,会说看到放牛的牧童丢了笛子在后山哭。只是,她不会说到剑,不会说到我。我知道,我不属于那个开心的世界,我不属于雪诗,我只属于莫邪。

过了这天,莫邪会继续专注练剑,仿佛清明那天的事从没有发生过。有时候我也不懂,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莫邪。

第三年的清明节……

竹林依然静着,死了一样。我和莫邪去扫墓。

一路的景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杀意。我握了一下手中的剑,渐渐放慢了脚步,莫邪还未察觉到,匆匆的走着,好像生怕手里提着的作为贡品的馒头和烧笋尖因为走慢而凉了。

莫邪见我停下来,回头望我。双眼一汪清澈,仿佛泉水一样,洗去了我所有的烦躁和戾气,让我清凉到心底。我暗笑,叹气,罢了,哪怕前面是火海,我也陪她走过去。

越走越近,我看到,坟前站着一个人。只看到背影,好似在微微抽泣。

我手中的剑在微微的鸣,仿佛久未逢敌,渴望厮杀,已经按耐不住了。

那背影身材魁梧,大概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衣衫略显凌乱,满是奔波的痕迹。手臂孔武有力,双手紧紧得攥着,就像是要碾碎心里的痛,可是,只能越碾越痛。那男子背后背一把长剑,我尚未认出他的人,却以认出他的剑,我才知道,他是巨阙,天下第二的巨阙。

莫邪脸上的祥和渐渐被警惕和敌意所替代,不由自主地向我身边靠近了一些。巨阙听见背后有人走来,慢慢转过身。我看到一张写满沧桑的脸。两鬓斑白,宽阔的前额已经爬上淡淡的皱纹,眼角也已刻上了岁月的痕,双眸如海一样深邃,却充满了苦楚和失落。鼻和颧骨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脸颊上隐约还留着未干的泪痕。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我微微一颤,那面孔为何如此熟悉,神情却是如此陌生,我究竟在何时见过他。巨阙看见莫邪,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转瞬,又化为原来的悲苦,只是悲苦当中,还混杂着一种莫名的怜爱。

“你是柘伊……的女儿?”,他问莫邪。

我知道,莫邪的母亲,叫柘伊,莫邪,很像她。

莫邪没有回答,继续冷冷的望着他。

他苦笑……伴着泪。

“她怎么死的?”,他问。

莫邪依旧不答,眼中却涌出了晶莹的泪。美的像个落入凡间的仙子。

“泰阿杀了她。”我说。

莫邪一愣,惊讶的望着我,她从未跟我说过她的仇人是谁,她以为,我根本不知道。

巨阙的双拳握得更紧,手臂的青筋如醒龙一般爆起,涨红的脸上露出恨极而怒的表情,如此狰狞。身体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抖,我仿佛听到他骨骼绷紧的咔咔声,犹如雨后春竹的拔节。杀气,如潮水一般从他体内涌出,席卷整个竹林。休憩的鸟儿好像也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争鸣着四散飞去。

这是他的愤怒。

这时,莫邪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准你去杀泰阿。”

杀气,就被这一句话打断。

巨阙错愕。

“为什么?”他问莫邪,“你不想为你娘报仇?”

莫邪没答,眼神中满是坚持,渐渐的渗出杀意。她的性格中,只有指示,没有解释。

我了解,莫邪不让他去杀泰阿,是因为她要亲手去杀。

“还是……难不成……”巨阙脸上露出痛苦和愤恨的神色,“你……你是他俩人的孽种!”

我猛地提气,手中长剑一声长啸,卷着怒火向他刺去。

我清楚,跟他正面交锋,我杀不了他。最后倒下的那个人,只能是我。可我却依然冲了上去,义无反顾。

我不懂为什么,只是觉得,在那一霎那,生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三十招之后,我已落下风。

巨阙的剑招渐渐将我笼罩,我原本轻灵的身法在他的剑气激荡下变得滞迤。手中的剑面对强敌的压迫也不敢再狂躁,狼狈的挣扎着。我额头渗出汗,双臂犹如承受千钧之力,被震得发麻。喉头发甜,吞下一口血。仿佛一只落网的鱼,面对渐渐收紧的网,拼命想要求生,却无能为力。

第五十三招,我终于等来了那致命的一剑。

巨阙宝剑怒吼着,切破了空间,切破了时间,切破了阻隔我和他的一切,向我咽喉刺来。我看得清楚,却来不及挡,也挡不住。

 
师傅曾经告诉我,人死的时候,死前的一霎那,出现在你脑海中的,一定会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看着巨阙宝剑一分分的向我迫近,突然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没有人动,只有一幅画面涌入我的脑海。画面中有一个女子,一丝不苟的挥舞手中那柄幽兰色的莫邪。
 
为什么面对一秒钟之后的死亡,我反而笑了。我在感谢它,让我明白了。
 
章三
 
我把巨阙葬了,葬在他死的地方,葬在他一生最爱的女人的身旁。
 
巨阙到死,也不能相信,那个神情样貌都酷似柘伊的女子,会一剑刺入他的后心,就这样结果了他爱而悲惨的一生。
 
莫邪出鞘,刺,收剑入鞘,然后转身走掉,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留下巨阙的尸体和我,品味这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过程。然后我平静的,帮这个刚才曾是我的死神的人,撅了坟墓。
 
我回到小屋,看莫邪坐在那里,看着那我似乎永远不会懂得的眼神。
 
“用得很好的一招荆轲刺秦。”我对她说。
 
之后的日子,莫邪更少和我说话,除了完全不能理解的剑式会向我请教一两句,其她时候宁可自己琢磨,也不愿让我点拨。她的世界从此关闭,连我也不得进入。
 
两年之后,莫邪剑法精进,招数纯属,比我欠缺的只是领悟和经验,我已没什么可教她了。
 
终于,第五年清明前的一日午后,她对我说:我要去杀泰阿。等了五年,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我沉默良久,说:先杀了我吧,你若连我都杀不了,自然杀不了他。
 
然后我看到莫邪宝剑出鞘,一声龙吟疾驰至我咽喉。
 
我叹一口气,纵身向后跃去,原来她竟可以没有一丝犹豫。
 
一招北冥飞雪,接一招雁渡寒潭。
 
一招霜冷残霞,跟一招似水无痕。
 
一招抽刀断泪,带一招意染苍云。
 
莫邪剑鬼魄一般,紧贴我身,我纵跃腾挪,莫邪的剑法我再熟悉不过了,我脑海中,回现出,这五年来莫邪学剑的日子,回现出这每一招,每一式,我怎样一点点传授她。
 
“出剑!”莫邪向我喝到。
 
我不答,侧身闪过一招幽谷孤歌。
 
“你为何不出剑,不出剑你必死在我剑下!”莫邪又出一招抚琴瑶池。
 
我叹气:“你本不就是要杀死我。”
 
莫邪一咬牙,双眉更锁,一剑更快过一剑的向我刺来。
 
“你当我不会杀你?!”莫邪又悲又怒。
 
我不语,心里默默数着。
 
第一百三十三招,我知道,莫邪会使出她练得最熟的杀招,果然。
 
噗……剑,刺入我左胸,血未流出来,因为剑太锋太利,血未及流出。
 
莫邪满脸是泪望着我,“你为何不躲?”
 
“好一招‘荆轲刺秦’。”我道。
 
“你为何不躲!你躲得开的!”莫邪声嘶力竭,“我真的会杀你!我真的会杀你!你为何不躲啊!你躲得开的!”
 
我右手抓住剑锋,用力一拔,胸腔血溅飞出,“啊!!!!”莫邪的叫喊撕心裂肺。我只觉天地间只胜一片虚无,一片破碎。我曾有一次面对死亡,在巨阙的剑下,这次与上次不同,脑海中并未浮现出任何复杂的画面,只觉得一片宁静,疲惫了很久,终于解脱了。我仰天倒下,原来天可以这么蓝。
 
“不要死!!!”
 
合上眼睛,我听到最后一句话。
 
我并未死。
 
我躺在竹林茅屋的床榻上,在我再次张开双眼的时候。莫邪那一剑偏了半寸,未中心脏,我只是失血极多,却并未就此死去。莫邪已经走了,去了结那注定困扰她一生的仇恨。我躺在榻上,手抚着胸口的绷布,混着金创药的绷布,还绑着,一块莫邪的手帕。窗外竹叶沙沙的唱着挽歌,为了那些死去的日子。
 
狮子峰·五月初十
 
月未满,我赶到狮子峰,如同诸多江湖中人一样。因为这天,天下第七的莫邪,挑战天下第一的泰阿。巅峰的剑客决战,岂可错过。而我来得理由,更多。
 
泰阿立在狮子峰巅,身形伟岸,若君临天下。
 
莫邪一身着黑,脸上亦蒙着黑纱,立在泰阿廿丈之外。
 
泰阿并不知挑战自己的是谁,但他知道,能拿到莫邪剑的人,必有不凡的剑法。况且他并不理会来者是谁,身为天下第一,他早已习惯了应对这样的挑战,不管来者是谁,他都会用自己的剑招回敬,捍卫天下第一的称号。用剑捍卫人的生命,用人捍卫剑的尊严。泰阿乃一代武学奇才,七岁始学剑,九岁成名,十三岁便无敌于天下。如今虽已是年逾四旬,但体魄健壮不逊青壮,剑法已出神入化,内功震古烁今,相传泰阿一生与人比剑四百余七次,未尝一败。逾百名绝顶剑客高手毙于泰阿剑下。
 
莫邪,未为人所知其来历。此役之前,并无成名之战。众人看来,以她的身份挑战泰阿,不啻于自杀。曾是天下第二的巨阙,也只能接泰阿剑法三十一招。天下第七的莫邪,只怕十招之内,便会殒命泰阿剑下。
 
月未至天中,比剑的时辰还未到。我提气,纵身跃入场中,立于二人中间。
 
“你也来了。”泰阿问我,“那柄莫邪,是你传她的吧。”
 
“是。”我答。
 
“剑法也是?”
 
“是。”
 
“今日你来,是助我,还是帮她?”泰阿问。
 
我心如剑刺。
 
泰阿笑,“剑客比剑,岂容他人相帮。哈哈,哈哈哈哈。”
 
我跪下,答曰:“她若杀你,他日我必杀她为你报仇。”
 
泰阿笑而不语。
 
“若她死于你剑下……”
 
“如何?”泰阿问。
 
“我亦会杀了你……然后自刎于你坟前,师傅养育之恩,劣徒只有来世再报。”
 
“哈哈哈哈。”泰阿纵声长笑,“好个有情有义,敢爱敢恨的好徒弟,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我抬头,泪已满襟。上弦月,在天中。
 
莫邪剑已出鞘。
 
我纵身退出场外,亲眼见证这世上最亲于我的两人,定要拼出个你死我活。在我心中,期待谁获胜?在我心中,会想要亲手杀死谁?
 
苍茫穹庐,繁星点缀。
 
双眼未盲,为何我却看不到比剑。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莫邪攻势凛冽,一开始便全力猛攻,泰阿形容优雅,从容不迫应对,一百招之内,泰阿并未出杀招,似是在摸清对手,还是不愿杀死自己爱徒的爱人?然而高手比剑,岂容相让,莫邪见泰阿不攻,更是攻的无惮,招招致命,剑剑奔向天突,中庭,天池,命穴,有攻无守,顷刻间,泰阿连遇险兆。
 
第一百零四势,泰阿还了一招秦王鞭石,突然出手,朴实无华,大巧不工,莫邪措手不及,向后急跃两丈,狼狈的躲开这一杀招。
 
泰阿接一百招,只还一招,便逼退莫邪两丈。优劣高下之势,不言自明。
 
莫邪吸了一口气,略为定了定心深,和身欺上,又是猛攻。
 
泰阿叹气,不敢怠慢,又缠斗起来。
 
又是一百招,泰阿未曾还手,第一百零七招,泰阿还了一招指点江山。又只是一招,莫邪狼狈避开,左臂还是被剑气所伤,划出一道三寸多长的血痕。
 
是不是只有我能感受到,莫邪心理的绝望,那种报仇此生无往的绝望。
 
这次泰阿似是不在相让,杀招一招跟着一招使出,成王败寇,功盖千秋,禅台封相,沙场秋征……泰阿的剑法,天下第一的剑法。
 
莫邪再不能猛攻,只能狼狈的支撑,在泰阿的剑下,我心中,如撕裂般痛,我知道,莫邪心中亦是。脸上蒙着纱,但我看到她眼中有泪。
 
泰阿并未使出全力痛下杀手,但莫邪也只能支持到此为止的四十四招。
 
第四十五招,是泰阿的杀招,泰阿剑法中至刚至猛的一式,君临天下。
 
我曾教过莫邪,要面对泰阿,必定要面对这一招君临天下,而这一招,只能避,不能接,因为,这天下没人能接得住。
 
着天下第一的招式很简单,只是运剑平平一刺,可这一刺却蕴含无穷的变化,蕴含无尽的内力。单纯的,却不可抗拒,正好像真正帝王,君临天下。
 
“莫邪,退!”我喊道,可还来得及么?
 
莫邪转头向我,为何她的眼神,我不懂。
 
她并未退,面对天下第一的剑式,她未退。却显得如此坦然和坚定,反手拉回莫邪宝剑,纵身冲向太阿,也是一剑平刺,一招荆轲刺秦。
 
泰阿错愕,敢正面迎击这一招君临天下的人,莫邪是第一个,纵使退去,也有七成的可能会死在这天下最强的剑式下,正面迎击,绝无生还可能,为何?她不退呢?莫邪的荆轲刺秦,同样已是炉火纯青,这一招,曾经杀了天下第二的巨阙,亦曾伤了天下第三的我,泰阿自也不敢怠慢,不过他有把握,莫邪剑不会碰到他,便已经毙命于自己的剑下。
 
针锋相对,两柄天下神兵,撕开夜的黑,这场你死我活的比剑,胜负在这一招之间。
 
我已不能抑制心中的痛,我知道转瞬之间,莫邪便会毙命于泰阿的剑下。若泰阿杀了莫邪,我亦不会独活,没了莫邪剑,干将剑奈何?杀了泰阿,我杀得了么?杀得了,那又如何?莫邪若死了,我定不会独活。若是泰阿死于莫邪剑,我亦要杀莫邪,泰阿自小救我育我,传我剑法,和这柄干将剑,对我恩重如山,可我,杀得了莫邪么?胜负未有结果,我已知,输的人一定是我。
 
泰阿剑气如虹,剑未至,气先至,莫邪双眼含泪,明知自己必死,却也一定要完成这一招,剑锋错过,双剑直刺对方胸膛。泰阿剑激起的气流,撕掉了莫邪的面纱,月光下,那女子的脸,如月一般皎洁,泪流满面,绝望的眼神,为何这般熟悉,是不是,那五年前的柘伊?这一招君临天下,还能刺下去么?
 
(全文完)

水妖


水妖(上)
 
这个故事要先从水妖得男朋友讲起。
 
水妖的男朋友叫沙鱼,如果是“鲨鱼”的话,就是个很有霸气的名字,叫“傻鱼”的话,有点点自嘲的可爱,可是偏偏都不是,就是这个人不知所以然的“沙鱼”。后来我问过他,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他笑笑说:就是字面的意思。
 
2003年初,为了上学方便,我搬到门町街9巷,在一栋老式公寓二楼租了一间房。其实老公寓只有2层,一层两间房,二层三间房。房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住在一层A室,一层B室住的就是沙鱼。我刚搬过去的时候,以为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还可能是房东的什么亲戚,就很客气的对他说了些:以后多多关照,之类的话。没想到他也对我很客气:还是请你多多关照,我刚搬进来。我才知道,他原来也是刚搬进来,就在我之前两天,以为我是老住户呢。于是我们就认识了。
 
沙鱼人挺好,特别仗义,特别客气。他不是个老实孩子,有时候还坏的很,会打架,也会从超市顺手带走一些“纪念品”,也会对路边的漂亮姑娘吹口哨,反正痞子的行为他都有,但就是人特别客气,哪怕他发脾气的时候。有一次沙鱼骑车送货(沙鱼辍学,在一家饭店送外卖)的时候,车轻轻刮到一个中年男人胳膊,其实就是一扫而过,车子甚至都没停下来,沙鱼回头看了一下那人没事就径直骑走了。结果那人在背后喊:小崽子赶去投胎啊!沙鱼马上转回来,停在那人身边,说:对不起刮了你,你刚才说什么?那人怒气消了些,可是嘴上还不依不饶:刮了人就这么骑走了啊,爸妈怎么教育的啊!
 
结果沙鱼把送的便当扣在了那人头上,用自行车锁把他抽在地上爬不起来。
 
我俩差不多大,很快就熟的不得了,沙鱼下班后经常从饭店带两个小炒,上二楼跟我边喝酒边聊天。有时两个人喝高了,着开嗓子唱个,惹得房东怒气冲冲的跑上来砸门骂我们吵。
 
有一次我俩聊到身世,沙鱼问我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住,我说我爸妈离婚了,我就自己办了转学搬出来住。说完喝了一大口酒,问他:你呢?
 
沙鱼闷了一会儿,说:我爸把我妈杀了,现在在坐牢。
 
那天的酒好像不怎么够喝。而从那以后,父母和家庭,就是我俩的禁忌话题。
 
城市,其实好像人的心情一样。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人们,哪怕彼此都素不相识,偶尔,也总会有种莫名奇妙的同感,一同伤感,或者一同开怀。或者,开怀的时候带着那么一点点伤感。心情有好有坏,城市也一样,每个城市都会有光鲜亮丽的街道,霓虹闪烁的夜,和那些时尚,封存在橱窗中和年轻女人的腿上。每个城市也都有阴暗的小巷,有欲望和罪恶的酝酿。
 
门汀西街是一条老街,老的没人愿意记得它,建筑也老了,一天天旧在那儿。我住的九巷算是比较宽敞的一条巷,旁边的八巷,窄窄的,如一条带鱼一样懒在那里。巷子里的街灯全都坏了,每到晚上,就剩下那么两三家发廊的门灯还亮着,散发着紫色或是粉色的暧昧。
 
那天,挺夜了。我在桌上温书,沙鱼上来敲门,问我有烟没,我说都抽完了,你去八巷便利店买两包吧,帮我捎一包白沙回来。沙鱼嘀嘀咕咕的下去了,我就接着温书,也不知过了多久,沙鱼才回来,扔了包白沙给我,我问,怎么这么久啊?他打了个哈哈,什么也没说就下去了。一夜无事。
 
我有早晨跑步的习惯,通常是从家出发跑到隔着7条街的公园溜一圈,然后回来顺便买份报纸和早点。沙鱼知道了还笑我,说你怎么跟中老年人一个生活节奏啊?我骂回去你懂个屁这是健康。后来沙鱼也乐意和我一起跑,不过他从来坚持不下,每天早晨,我都下楼踢门喊他一起,十天有八天他都在装死。这天该是天眷顾我的坚持不懈,在沙鱼装死了10天之后,终于有了反应,睡的迷迷糊糊的,抓起衣服就往脚上套,边穿还边喊:等等,马上好,他妈的好久没运动了,这一起个大早浑身酸疼。
 
出了门口吹吹风,人精神抖擞,心情也好了起来,我俩一路跑到公园,到最后还剩大概400米的时候还有个小冲刺赛了一下,结果是他当然跟不上我,连滚带爬跑到了终点,扶着墙喘得跟牛似的,边喘还边嘴硬:我今儿一出来就岔气儿了,不然肯定我赢。我懒得理他,压了压腿,和几个面熟的晨练者的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往回跑。结果沙鱼彻底投降了:哥哥,我不行了,今天早点我请客,咱俩走回去行不?
 
我俩就边聊边走,回到了门汀西街9巷口,这里每天有个老头摆早点摊,我们都叫他老曾头,老曾头的豆浆特别甜,炸油面鱼儿特别香,我最爱的是他那种特制的小咸菜,脆脆的,好吃,确吃不出是什么做的。我和沙鱼到了早点摊前面,沙鱼喊了一句:大爷,六根油条2碗豆浆,多加点糖啊。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女孩。
 
女孩有很多种,可是在坏男生眼里面就只有两种,美的和不美的。我和沙鱼无聊的时候常坐在窗口看那些来来往往的女生,给她们打分。1分最丑,10分最美,打完分之后我俩还要讨论一番,然后冲着背影放肆的笑。“你他妈就是喜欢那种看上去纯的,越无知越符合你口味!”沙鱼总是说我。“靠,原来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啊!胸大屁股大能当饭吃啊?”我老是笑沙鱼。有一次沙鱼神经兮兮的问我,你说房东老太能打多少分?我呆了半天,说:能打负分么?我俩笑了半天,打那以后我俩对房东就有了个特别的称呼:负分。
 
今天看到这女孩,不管是我还是沙鱼,都得给打9分以上。
 
女孩儿看到沙鱼,愣了一下,沙鱼也愣了一下,俩人异口同声说:“啊,你啊!”几秒钟的沉默,然后那女孩儿说:大爷,给我两根油条带走。交了钱后,冲着沙鱼嫣然一笑,转身走了,带着一脸宿夜的累和脂粉盖不住的憔悴。
 
我笑着问沙鱼:谁啊?张得真不错啊。小子你什么时候走的桃花运啊?
 
沙鱼一脸坏笑不说话,可架不住我再三追问,就坦白:昨天晚上我去8巷买烟,在那发廊门口,看着了她,问我要不要进去洗头……我张大嘴,一脸难以置信,随即恍然大悟,也跟着一脸坏笑,接着就转成边拍桌子边放声大笑。沙鱼被我笑得有点不好意思:“靠”,然后给了我肩膀一拳。“难怪你今天早晨跑得这么衰”,我说。
 
沙鱼都不知道那女孩儿叫什么,后来沙鱼又去光顾了几次那女孩,跟我说,她叫水妖,也不知是不是真名。他说这女孩儿特别棒,还劝我去试试。我说算了吧,睡你睡过的姑娘我怕得病,哈哈哈哈哈。也不知沙鱼是不是迷上那姑娘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沙鱼三天两头往她那跑去“洗头”。
 
“水妖挺惨的。”有一天沙鱼对我说。
 
我看着他,寻思着一个发廊女孩儿跟你说的话有多少会是真的。
 
沙鱼和水妖的关系升级是由于一场暴力的意外,那天夜里我在温书(……夜里我怎么总是在温书,很爱读书么?),手机响了,沙鱼的电话,说让我带着家伙来,可能要打架。我和沙鱼有几次一起打架,有一次是因为沙鱼在餐馆做工的时候被一个恶心的客人没来由的骂了一顿,后来我俩在一条暗巷遇到那人,我拿了个筐往那人头上一扣,一腿绊倒他,沙鱼冲上来就是一顿发泄,打完之后就跑,那人爬起来连是谁打的都不知道。还有一次是在台球室,有几个染了头发的小子和我们“挂杆”(赌钱打台球),结果输了几百块之后仗着人多赖钱,沙鱼笑笑说那就算了吧大家就当交个朋友,那几个黄毛说算你们识趣,刚一回头,沙鱼抡起台球杆冲着最嚣张那小子后脑就是一下,那小子半个月后才能下床。不过我俩也被对方六个打得挺惨,我拽着沙鱼跑了十几条街才避免了和那黄毛一样的命运。自打那之后,沙鱼就要开始跟我练跑步。
 
我匆忙抓了衣服跑下楼,抓起自行车锁才想起忘了问他人在哪儿,赶快挂电话回去,电话那边传来骂声和女人的哭声,沙鱼说:8巷,水妖发廊这儿。
 
等我跑到了,看到了比较让我难以描述和理解的一幕,对方有三个人,两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半老徐娘,一边骂水妖一边冲着沙鱼说:你他妈哪儿冒出来的啊关你什么事啊!别找麻烦少管闲事!沙鱼把水妖护在身后,水妖哭得脸上的妆都冲乱了,头发像是被谁撤散的,左眼肿着,额头一块瘀青。看着让人心疼极了。我二话没说,挡在了沙鱼他俩和那三个人中间,其中一个男人大概四十多岁,腆着个腐败的肚子,一脸的猥琐,看到我来帮忙了,像是急了,伸手把我搬开,一把抓过水妖的头发就往他身边拖。水妖痛的惨叫起来。沙鱼一看就火了,伸手抓过我手中的自行车锁,冲着那人脸就抡过去,就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为什么文学作品里坏人的惨叫都是杀猪一般呢?),那人脸上顿时多了到血痕,被抽到的一只眼睛马上肿了,酒糟鼻也开始流血。那人一痛之下手就放开了,沙鱼拉起水妖就往出走,另外那一男一女(后来我知道是发廊老板和老板娘)向要跟过来抢人,被我一脚踢到那男的裆下,”啊……”,又杀了一只猪。女的也不敢再动了,任由我俩带着水妖走掉了。
 
我俩带着水妖回了沙鱼家,坐定了,我挂着满脸的问号望着沙鱼,等着他给我讲故事。水妖一进门就开始哭,一直哭,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有一种哭声特别让人心酸,听的人都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虽然我没有听过孟姜女哭长城,可我觉得孟姜女的哭声应该是这样,水妖的哭声也是,我望了一眼沙鱼,沙鱼盯着水妖,脸上流露出一副只要你别哭了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神色。
 
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有人乒乒乒的敲门,接着就是“负分”的尖锐嗓音:“吵什么啊,几点了啊,屋里干什么呐?”我们都秉住了呼吸,水妖也给吓住了,暂时止住了哭,只是止不住抽咽。沙鱼走到门口,来开门缝探了个头出去:对不起啊,对不起,我在屋里看电影,声音大了吵到您了。“负分”嘀咕:关小点声啊,我怎么听到有女的在哭呢?沙鱼一愣,随即换上一脸坏笑说:嘿嘿,嘿嘿,你知道,是那种电影。“负分”一下语塞,又讲了一句:关小声啊!就嘀嘀咕咕的回屋了:“现在的娃儿,都看些什么……”
 
沙鱼关了门,我笑着说:挺能编哈,哈哈,寡妇房里看A片,哈哈哈哈。沙鱼无奈的笑笑:负分没脑子,我看电影?我房里哪儿来的电视啊,哈哈,哈哈哈。我俩再回头看水妖,小姑娘该是哭累了,趴在沙鱼的床上睡着了。沙鱼轻轻的把垂下来的一只手扶上床,又替她拖了鞋子,又扯了他那条不知几百年没洗过的毯子盖上,我后来觉得,那动作很慈祥,像一个爸爸照顾自己的孩子。
 
安顿了水妖,沙鱼递了根烟给我,我俩走出房,轻轻拉上了门,走上楼去我的房间。一进门我就问:怎么回事?
 
水妖(中)
 
水妖的故事很长,该从她出生说起,也许从她出生之前,她的命运就开始书写了。水妖从小就没有爸爸,她妈妈告诉她,爸爸死了,可是长大后她明白,爸爸根本没死,就在这个世界上,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地方。水妖妈妈是他爸爸的第二个女人,他一直骗她说会为了她而离婚,结果女人痴心的等一个负心的男人履行只有缠绵时才会有的誓言。这种把生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背叛上的女人,通常可怜。怀上水妖之后,妈妈要那个男人赶快离婚,男人却和以往一样推给将来,并要水妖妈妈把孩子打掉。为什么人总是在最痛的伤害来临后才知道伤害你的人原来是这副嘴脸?为什么女人总是不甘心相信男人的誓言经不起责任的考验?妈妈毅然断绝了和那男人的交往,并坚持生下了水妖,独自抚养了17年。一个脆弱又坚强的女人,为了没有结果的倔强,同命运争了17年。
 
我们熟识之后,我也曾和水妖聊起过她的母亲,水妖的态度很矛盾,似乎想要恨这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又恨不起来。可怜的女孩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转过头去掩饰通红的双眼,强忍着泪水展现从母亲那儿继承来的倔强和坚强。
 
一年前水妖的母亲患肺病死了。母亲住院的时候,她们的生活很窘迫,借了很多钱,但未曾开口管那个男人要过分毫。17年来未曾再见过那个男人,这种女人的所谓的尊严,成全了男人的心愿,一刀两断的心愿。倒是另一个男人借了钱给水妖妈妈治病,可最后病没有治好,钱也没还了。债主上门,要水妖搬过去和他一起住,算是还债。水妖当然知道这种人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便一个人逃了出来,撇下了早已家徒四壁的空屋。
 
这个城市对待很多人很不错,对待一个刚满17岁的无依无靠的女孩,却未免有些残忍。为了生存,水妖在那个发廊工作,在我们认识她之前。
 
后来沙鱼跟我说过,他每次去找水妖的时候,总是花很多的时间聊天,总是聊到两个人都哭了,再抱在一起缠绵,那种感觉很真,不是敷衍的。
 
那天水妖照例在发廊,等待那些用她身体发泄欲望的男人的光顾,走进了一个客人,她抬头看当即就愣住了,客人居然是那个借她妈妈钱的债主,那男人看到水妖,说啊死丫头你跑这儿来了,你妈欠我的钱你什么时候还!你跑,你跑哪儿去啊?我看你今天跑哪儿去!你不是不跟我睡嘛?我看你今天跑不跑得掉!
 
水妖边哭边往外跑,说你滚,我就是不做你生意,我就不跟你睡,你滚。
 
那男人抓住水妖的头发,一把甩在门口,惊动了发廊的老板,而这一幕,又被刚刚到的沙鱼看到。
 
之后便上演了发廊版本的英雄救美女,美女是水妖,沙鱼算不算是英雄呢?
 
水妖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才醒来,两个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头上的淤血还没有消,衣服也被扯得破了,整个人狼狈。醒来第一句话说得是:我饿。沙鱼就赶快骑车去自己上班的那家餐馆,买了10个人都吃不完的饭提回来,看着水妖狼吞虎咽。吃饱了饭,水妖却生生地说了一声:谢谢。
 
沙鱼笑笑说:没事儿。
 
水妖说:我现在没钱……
 
沙鱼忙说:不要紧,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水妖眼睛一红,眼泪又掉了下来。
 
沙鱼赶紧转移话题,说:要不要先去发廊帮你把东西取回来?
 
水妖边抽噎便说:不用了,就是些廉价化妆品,我也没什么东西。
 
水妖一无所有,孑然一身。在发廊赚得那些钱皮肉钱,十之八九都被老板拿去了,每天管她吃住,这就是水妖最大的要求,现在连这些都没有了。一个刚满17岁的女孩,在这个钢筋水泥筑成的繁华的丛林中挣扎着活着。
 
“你还有什么亲人么?”沙鱼问。
 
“没了。”水妖答得很干脆。
 
水妖的妈妈原来为了要跟那个负心的男人在一起,同自己的家庭彻底决裂,换来的是自己和女儿彻底的无依无靠。
 
沉默,足以窒息人的那种,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水妖淡淡的说了声: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站起来就往出走,沙鱼上前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换一家发廊再工作吧。”水妖的眼神茫然。
 
“留下来吧。”沙鱼说。
 
水妖摇摇头。“谢谢”,她说。
 
“你先在这里住下来,我在饭馆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找个别的工作。”沙鱼说,“我不会欺负你。”
 
一个栖身之所,这对水妖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当天晚上沙鱼上来找我,问我能不能介绍水妖去我打工的咖啡店工作。“我跟我们饭馆老板说了,他说现在不招人,还他妈说要是我敢再请假就把我也炒了。操!”沙鱼狠狠地咒骂。
 
“行,我帮你问问吧。”我说,“不过薪水不高。”
 
“再低也比在发廊好。”沙鱼说。
 
后来我就介绍水妖去我打工的那家咖啡店,说是我表妹,虽然老板始终不相信我表妹能张这么漂亮,可还是点头了。水妖工作很刻苦,我每天要上课,只在放课后去工作2个小时。水妖每天要工作14个小时。从早晨开店,到晚上打烊。没过几天就得到老板的认可。对于她来说,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所以她十分珍惜。
 
工作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住宿又是另一个问题。水妖就住在沙鱼的房里,鲨鱼自打她住进来的那天就开始在地上睡地铺,虽然水妖很谨慎,平时出入都小心翼翼,清早就溜出去,深夜了再溜回来,但是“负分”好像还是察觉到了沙鱼的房里藏了一个女人。这天夜里,水妖从咖啡店打烊回家,正要悄悄溜进沙鱼的房里,结果“负分”出来小解,正好撞个正着。
 
“啊,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是谁?你怎么有这门钥匙!?你什么时候住过来的?我怎么不知道!?”负分勃然大怒。
 
沙鱼听到了,赶紧开门出来解释:啊,啊啊啊,啊她是我表妹,表姐,不是,是同学,从乡下搬过来到,就住几天,马上就走了。
 
“同学?哪个不知道啊,你什么时候还上学?”负分脑子怎么突然好使了,“她怎么有门钥匙?你怎么随便把钥匙给人啊?!”
 
“啊,啊……那钥匙是我的啊,我借给她的,我让她回来帮我取东西……”沙鱼扯谎的本领比他人品还滥。
 
“你自己在家里让她取什么东西啊?别跟我扯,我早就觉得你这屋子不对劲儿,快说她是谁,什么时候住进来的?不说我报警了啊!”
 
“别别,别啊,要不这样吧,这房子算我俩合租的,以后就让她住这儿行不?”
 
“不行!”负分显然很气,回答的很断然。“当初是看你小孩子老实才租房子给你的,说好了只租一个人住,你居然偷偷摸摸又藏个人回来!太不像话了。万一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偷了东西怎么办!”
 
‘来路不明’四个字显然戳到了水妖得痛楚,脸色刷一下变得煞白,嘴唇不停的抖,看上去想争辩,却讲不出一句有力的驳斥。眼睛一红,又哭出来了。
 
我在楼上听到吵,赶快下来看看,看到这场景有点不好收拾了,马上出来圆场。
 
“负……赵婶,赵婶。”我及时改过了口,一脸堆笑。
 
负分转过头来看我,“你说说他多不像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藏了个人回来。”
 
“她啊,就是两天前才住过来,您别气,我跟您慢慢说。”我连推带拽把房东拉上楼。
 
“沙鱼,把你妹妹看好啊。”我回头冲着沙鱼喊。
 
“是同学……”沙鱼给我使眼色。
 
“怎么一码子事情啊?那女娃娃是谁啊?你也知道是不是?”负分一进我房就问。
 
“哎,赵婶你听我说……”
 
过了半个小时,负分咚咚咚咚的从楼上冲下来,拉开沙鱼的房门,房间里面沙鱼还在安慰刚刚平静下来的水妖,看见负分冲进来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就看负分一把拉过水妖抱在怀里,声泪俱下,“苦娃儿啊,以后你就住阿姨这儿啦,可怜的娃儿啊……”
 
水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唱得哪一出,沙鱼也目瞪口呆的望着我,我冲他笑笑,挤了挤眼,这小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负分拉着水妖,眼力流露出说不出的怜爱,说:“你也别跟这臭小子一起住了,楼上还有间房没租出去,我收拾收拾你住在那儿吧。”水妖回头看着我,我冲她使劲点头。水妖心里一酸,眼泪又流下来了。
 
她这一哭负分也受不了了,抱着又是一通哭。五十多岁的人了,我和沙鱼都担心她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去了。
 
还好负分最后收住了眼泪,摸着水妖的额头,说:“唉,看这头上的青,是给打的吧,来,婶带你抹药去。”说罢拉着水妖回自己房间上药去了。
 
她俩出了房间,沙鱼就赶紧问我,你怎么跟老太太说的啊?
 
我嘿嘿一笑,说:水妖出身本就够惨的了,我又夸张了点,我说这孩子是你很远很远的一个亲戚,从小没爸爸,妈妈又有病,小女孩一直伺候妈妈直到妈妈过世,家里欠了很多钱,房子都卖了还还不起,债主逼她去发廊做鸡还债,她跑出来,被人抓回去又差点打死……负分听了觉得这童话里的灰姑娘小说里的小白菜原来就活在她身边当时可怜的都不行了,我看她这架势现在指不定已经收养水妖做干女儿了。
 
沙鱼过了半分钟才把张大的嘴闭上,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我服了!大哥你太有才了。
 
负分其实心肠挺好,我和沙鱼达成共识。
 
就这样水妖就这么住了下来,负分对她也很是关照,房租分文不收不说,水妖从发廊跑出来的时候,连一套换得衣服都没有,负分知道了还特意带她出去买了好些衣服和日用品。虽然负分挑衣服的眼光实在是土得不能再土,不过水妖还是很高兴。她说从小到大,除了妈妈就没有人对她这么好。好到我跟沙鱼都不相信眼前这个慈祥的负分就是每月1号横眉怒目催缴房租的那个老寡妇。
 
水妖,沙鱼和我,三个般大的孩子,背负着各自家庭的不幸,在这个僻静的巷子中的一栋老房中,生活在一起。
 
水妖(下)
 
沙鱼和水妖,总有那种说不清的暧昧,俩人本就发生过关系,那是在水妖在发廊工作的日子。现在住在一起,沙鱼也没提什么不合适的要求,水妖好像也把过去的事儿忘了,绝口不提。可我还是看出点眉目。
 
沙鱼对水妖特别好,其实沙鱼是那种不知道怎么对心爱的女生好的男生,只会在每次发薪水之后,给水妖买一大堆零食和饰品,有时候还会给水妖买衣服,不过沙鱼的审美甚至还比不上负分,我看水妖宁可穿负分给她买的衣服也很少穿沙鱼买的。平时对水妖也很关心,像个大哥哥一样问寒问暖。
 
就这样,两个人,顺其自然的成了情侣,在水妖搬来四个月之后。
 
水妖在咖啡厅做工很努力,老板很信任她,把钥匙都交给她,让她每天负责开门和打烊,薪水也渐渐给多,虽然还是很微薄,但是加上小费,足够水妖的生活了。更何况还有个不收租的房东时常补贴给她。
 
有一天沙鱼神神秘秘的提了一大包东西回来,让我提到楼上藏好,我说我怕是炸弹你别给我啊,沙鱼说滚,是个蛋糕,今天水妖生日。
 
我们就在我的房间给水妖筹备了一个秘密的生日宴会,很简单,只有我们三个人,一个蛋糕,和好多的啤酒。
 
水妖回家的时候沙鱼拉她上楼,让她闭上眼睛,我还记得水妖张开眼睛看到燃着蜡烛的蛋糕的时候的神情,那种幸福的神情。
 
我和沙鱼凑钱买了一个好大好大的玩具熊娃娃给她,沙鱼说有一次他俩逛街的时候水妖在那个熊面前站了好久。可是我比较后悔在这样一个时候把礼物拿出来,水妖看到蛋糕本来就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把玩具熊娃娃从柜子里拿出来之后。水妖一下子就哭了,哭得比她刚来我们家的时候还要厉害,不过这次哭得一点不委屈。
 
我和沙鱼赶紧逗她笑,说不哭了,赶快吹蜡烛吧,记得许愿啊。水妖说等等,我下去把房东叫上来一起吧,我和沙鱼赶快拦着她,说算了算了,负分要知道我俩在她房子里面点蜡烛,肯定把我俩皮剥了。
 
我们就一起唱生日歌,吹蜡烛,吃蛋糕,水妖和我还一起把蛋糕抹在沙鱼的脸上,然后我们喝了好多的酒。
 
喝多了酒之后,人或多或少有点感伤,我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没有开灯,伴着窗口洒进来的月光开始聊一些自己以前的故事。
 
水妖说自己从来没有过过这么开心的一个生日。印象中上一个生日应该是在她7岁的时候,那时候班上的同学都欺负她,说她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她就哭,哭着管妈妈要爸爸。妈妈说囡囡乖,囡囡不哭,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水妖说小朋友都是有爸爸妈妈一起的,一起看电影,一起去公园,一起过生日。妈妈就骗她说等她过生日的时候,爸爸就会回来了。于是她就盼,一直盼着过生日。终于到了生日那天,妈妈买了一个大蛋糕给她,点了蜡烛,说囡囡生日了,囡囡7岁了,快吹蜡烛吧。她说我不吹,我要等着爸爸回来一起吹。她妈妈就哭了,抱着水妖。
 
她等到蜡烛都烧完了,爸爸也没有回来。打那之后,她就没过过生日。
 
沙鱼坐在窗口,月光洒在他脸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沙鱼原来张得还挺帅气。等到水妖说完了,沙鱼缓缓开口。沙鱼小时候家庭其实不错,爸爸有自己的生意,妈妈生下他就全职照顾家庭,做家庭主妇,一直到一年多以前,爸妈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总是吵架,吵得特别凶,原本温柔贤惠的母亲像疯了一样痛骂父亲。他们吵架总是背着沙鱼,可沙鱼还是听出了点端倪。好像是爸爸背着妈妈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唉,为什么事业丰收的男人,爱情往往总是过于丰收。后来吵架升级到打架,爸爸吵烦了,就躲出去,妈妈就在家里天天以泪洗面。有一天爸爸回家,妈妈拉住他不让他走,说要离婚,拉拉扯扯的过程中爸爸用力一推,妈妈倒在台阶上,撞倒了一个铜制雕塑,砸下来正中太阳穴。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死了。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悲惨的结局,爸爸因误杀被判了刑,公司倒闭,原本他们住的房子,买的时候为了避税,是挂在爸爸公司名下的,现在也要抵债被银行拍卖了。沙鱼痛恨那个一手毁了一个幸福家庭的父亲,再不见他。服刑期间他申请过好多次想要沙鱼去探视,沙鱼从来没去过。后来自己退学,搬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沙鱼讲完,水妖趴在他的腿上,默默地流泪,泪滴晶莹的。
 
沙鱼抚摸着她的头,我爬起来,抱住他们两个。
 
“你刚才许的什么愿望?”我问水妖。
 
水妖一愣,说:没什么,我就想我们三个一直能够这样,现在是我一生中过的最快乐的日子了。
 
“要是你有一个愿望能实现,你要什么?”水妖问沙鱼。
 
沙鱼想了想,说:和你的一样。
 
“你呢?”他俩问我。
 
“我也是,就希望我们能够一直这样。”我说。
 
沉默了片刻,我换了副轻松的口气:不过要是能再给我一个愿望,我希望你俩下次做的时候去沙鱼的房里,因为水妖的房就在我隔壁……
 
我还没说完,沙鱼就冲过来把我按倒,水妖把剩下的蛋糕全都涂到了我的脸上。
 
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多好。
 
沙鱼被警察抓走了,原因是持械伤人。那天沙鱼照例去送外卖,结果路上又碰到了水妖的那个债主。那人一眼就认出这是在自己脸上抽了一锁的小孩,他抓住沙鱼的胳膊,问:你把那女的带到哪儿去啦?她还欠我钱呢!沙鱼听他提到这事就火起,结果那人又被沙鱼用车锁痛抽一顿(实战证明,自行车链锁是很好的民用搏击武器,拥有携带方便,用途广泛,不会造成致命损伤等诸多优点,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工具啊),不过这次是在光天化日,马上就有人报了警,那男人也揪住沙鱼不放,在警局里指证沙鱼是第二次打他了。
 
我和水妖接到房东通知,赶快跑到警局,我本跟水妖说让她不要去了,那个追债的人在那儿。水妖坚持要去,说那是警察局那人不敢乱来。我俩跑到警局,正看撞到一个警官给那个债主做笔录,水妖冲过去拉住那个人,说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警官说小姐这是警局,你不要在这里闹事。那人看水妖来了挺吃惊,说小丫头你等着,咱俩的帐一会儿算。水妖低头对那人说,说不用等了,就现在吧,你明知道我未满十八岁,还要逼我和你上床,这笔帐你不会算,让警察帮你算吧。那人一听,脸都青了,原本是被抽得青了,现在更青了。水妖看着他说,你不想找麻烦就把我朋友放出来,不然你就进去陪他吧。
 
说完转身就走。
 
果然,那人改了口供,原本把自己说的特别惨,后来就一个劲儿的轻描淡写,说就是和沙鱼有点口头纠纷。身上的伤都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警察不明其中缘由,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那翻来覆去变供的男人呵斥了一番,也就没立案了。
 
过一会儿又个警官来叫我们,问我们是沙鱼什么人,我说是朋友。警官说朋友不行,要家里人来才行,这人还未满18岁,得监护人来签字领人。
 
监护人,沙鱼的爸爸在坐牢,我们去哪儿找他的监护人啊?
 
水妖问我,你认识他比较久,他有没有提过他的什么家人,亲戚朋友之类的?我想了又想,说:没有,他只提过一次他爸爸叫程凯康。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水妖的脸色霎那间灰白。
 
实在没办法,我俩回去求负分出面,跟警官解释了一下情况,千恩万谢的才把沙鱼领了出来。
 
回家的一路,我们三人都不说话,负分在不停的骂,什么现在的娃娃不学好,还有我们竟不让她省心,还说要加我们的房租之类的……
 
这夜,沙鱼早早就睡了,我坐在桌边温书(我靠,第三次了……),有人敲门,我开门,水妖站在外面。
 
“陪我出去走走好么?”她说。
 
我回头拿了件衣服,和她悄悄下了楼。
 
夜里的门町街九巷,原来是这样。
 
早秋的夜,稍微有些冷,我拿衣服给她披上。
 
“谢谢,”她说,可我分明看到她在哭。
 
“别担心了,事情解决了就好,我会叮嘱他以后不要那么冲动的。”我安慰水妖。
 
水妖摇摇头,眼泪却一直在流。她本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可为什么生活要给她这么多流泪的理由。
 
我俩漫无目的的走在夜当中,一路向北。
 
都说有水流经的城市很有灵性,我很怀疑。城市,怎么样才算是有灵性?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一座现代化的城市更缺乏灵性。越厚的水泥墙,就让人越缺乏安全感。越快的地铁,就越令人损失生命。越多的霓虹和海报,人的内心就越空虚。
 
水妖和我走到了河边驻足,望着对岸的一片灯火辉煌。舒展了一下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在泪痕未干的脸上强打起一个微笑。“我好多了。”她说。
 
我笑笑:“那就好。其实没……”
 
“我从小就喜欢水。”水妖打断我安慰的话,“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坐在河边,看着河水一直流,然后猜它们流到哪儿去。我觉得它们一定是到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地方,我虽然不知道是哪儿,可我确定它们一定是去一个好地方,你看它们,一刻不停的往前赶。”
 
水妖顿了顿,继续说:“要是一切,都能被流水冲走,该有多好。”
 
“我只有上厕所的时候,有时会这么想。”我认真地说。
 
水妖被我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锤了我一拳:“讨厌,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只是不习惯突然这么抒情。”我笑着说。
 
水妖抓过我的手,放了一个东西在我手上。我展开一看,是一个很小很旧的八音盒。
 
“小时候妈妈买给我的,我总是随身带着。它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她说。
 
我尝试着拧发条,没反应。
 
“坏了好久了。”她说,“我总是好奇里面是什么,能唱这么好听的歌。结果拆开之后里面都是丑丑的铁皮。”
 
“为什么给我?”我问她。
 
水妖转过头,看着河水,泪水又涌了出来,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和这奔流的河水汇合,一起去那很好很好的远方。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折磨一个善良的女孩子?
 
“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水妖说。
 
我真的恨自己,当时没有明白这句话。
 
又呆了一会儿,我俩一起走回家,进房门之前,她回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谢谢你。
 
那是水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我们都没有看到水妖,咖啡厅的老板说水妖把钥匙留在了门口,还有一封辞职信,连这个月的薪水都不要了。“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招待。”老板感叹。
 
水妖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负分和沙鱼买给她的衣服,都折好了放在床上,负分的那堆里面,还夹着好多的钱,水妖走了还不忘报答帮过她的人。只是我和沙鱼送她的那只大熊跟她一起不见了。
 
沙鱼疯了一样找她,到处去找,连最初看到水妖的那个发廊都没错过。
 
我心里有一种恐惧,如夜一般扩张,我跑到河边,沿着河流的方向跑了十几里,最终累倒在河滩上。
 
天黑了,我回到家,看到负分一样紧张,正在盘算着要不要报警,虽然,才失踪不到一天的人,警察是不会立案调查的,可我们都知道,水妖不会回来了。沙鱼不死心,提上手电,跨上单车,继续出去找。负分留守在客厅里,守着电话。我爬上楼,坐在桌前,回想水妖和我说的那些话(终于不温书了)。伸手进口袋,拿出了她送我的那只八音盒。
 
八音盒的构造其实并不复杂,里面一个铁皮圆筒,圆筒外壁有许多突出的小点,这些小点拨动一组长短不一的铁片,对应不同的音符,上紧发条,圆筒就会跟着旋转,小点不断拨动铁片,就产生了音乐。我手上这只旧的八音盒,曾是水妖的珍宝。我打开它,抽出了里面一封折好的信。
 
水妖 (结局)
 
一年之后,我考学到了别的城市,沙鱼也要去当兵了,临行前他还不忘叮嘱房东,如果水妖回来,一定记得通知他。我突然忍不住想哭。沙鱼在我两天前搬进来,也在我两天之前搬出去。临走前我们拥抱了好久,他说好兄弟,等我回来,咱们再去喝酒。我说一定。他又说,要是你再见到水妖,告诉她我在等她。
 
沙鱼搬出去后,我也搬去了别的城市,没有我们的吵,负分应该能睡得安稳了吧。可她为什么,会有些舍不得呢?
 
水妖的信中告诉我,临终前,她妈妈要她去找她的生父,妈妈没说那人在哪儿,只告诉她一个名字,叫程凯康。那个遗弃了水妖母女十七年的男人,就是沙鱼的父亲。为什么,命运要折磨一个没犯过错的孩子?为什么,那个男人在遗弃了水妖十七年之后,还不放过她?她叫我不要把这些告诉沙鱼,还有,不要告诉他,她去了很远很远的,那个非常非常好的地方。
 
(完)

莫邪


挺了很久,还是写完吧。
 
师傅曾经告诉我,人死的时候,死前的一霎那,出现在你脑海中的,一定会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看着巨阙宝剑一分分的向我迫近,突然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没有人动,只有一幅画面涌入我的脑海。画面中有一个女子,一丝不苟的挥舞手中那柄幽兰色的莫邪。
 
为什么面对一秒钟之后的死亡,我反而笑了。我在感谢它,让我明白了。
 
章三
 
我把巨阙葬了,葬在他死的地方,葬在他一生最爱的女人的身旁。
 
巨阙到死,也不能相信,那个神情样貌都酷似柘伊的女子,会一剑刺入他的后心,就这样结果了他爱而悲惨的一生。
 
莫邪出鞘,刺,收剑入鞘,然后转身走掉,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留下巨阙的尸体和我,品味这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过程。然后我平静的,帮这个刚才曾是我的死神的人,撅了坟墓。
 
我回到小屋,看莫邪坐在那里,看着那我似乎永远不会懂得的眼神。
 
“用得很好的一招荆轲刺秦。”我对她说。
 
之后的日子,莫邪更少和我说话,除了完全不能理解的剑式会向我请教一两句,其她时候宁可自己琢磨,也不愿让我点拨。她的世界从此关闭,连我也不得进入。
 
两年之后,莫邪剑法精进,招数纯属,比我欠缺的只是领悟和经验,我已没什么可教她了。
 
终于,第五年清明前的一日午后,她对我说:我要去杀泰阿。等了五年,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我沉默良久,说:先杀了我吧,你若连我都杀不了,自然杀不了他。
 
然后我看到莫邪宝剑出鞘,一声龙吟疾驰至我咽喉。
 
我叹一口气,纵身向后跃去,原来她竟可以没有一丝犹豫。
 
 

蜗牛老家


–随便写写,两只都市蜗牛的故事(本故事纯属虚构,信以为真者后果自负).

钢筋和水泥的丛林中,我们活着。

我一直以为,在这个冷冰冰的都市里面,最有意思的两个地方,莫过于地铁和电梯。两种现代化的工具,强迫你有效利用每一寸可利用的空间,强迫你和她,你和他,甚至你和它,陌生的,或者熟悉的,共享一块非常有限的空间。强迫你们彼此靠近,不管你愿意与否。

共乘电梯的两个陌生人会表现得很尴尬,明明距离不到半尺,在接下来的几秒到几十秒钟,必须低着头看着地板,或者抬着头看着天花板,恨不得电梯一霎那就到达我要去的楼层,逃避者彼此的目光接触,若是通过镜子偶然看到了对方的眼睛,马上要转开去,如心虚的贼。偏偏现代电梯设计,四面都有镜子,一不小心就尴尬的四目相对,可能只有看着自己的鞋,会好些。为什么?我们究竟在逃避什么?

地铁也是如此。在大学讲堂里,公共汽车里,餐厅里还是任何有公共座位的场合,都能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人们总是选择远离陌生人的座位。所以公共汽车的双排座位,总是被一个一个地占据,后上来的人,找不到一个空的双排座位,就只能将就那些看的顺眼的邻居。餐厅和食堂更是如此,四个人的座位只有一个人坐了,那些后来者宁可环顾徘徊,也不愿意上前搭桌,你和我,表面礼貌和尊敬,实质上保守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地铁则不同,强迫你我肩并肩的坐着,座位总是供不应求,所以左右有一个空位,总会有人过来坐下,还带着抢的味道,让你感觉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挨在你的身旁。

我遇到她,就是在地铁上。

从EXPO坐回CLEMENTI需要大概50分钟的时间,往返消耗了我一天的十二分之一,从我的工作地点。那天我看到她,就坐在我对面。

眼神是她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她完全没有抗拒和陌生人的眼神交流,不像其他人那样把自己封锁在MP3, IPOD,NOKIA和报纸当中。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盯了她多久,她也盯了我多久,然后我们一起下车,周围簇拥着忙忙碌碌的芸芸众生,踩着奔波的节奏。

我第二次看到她是在我们下车的半个小时之后,在CLEMENTI的KBOX包房,我去厕所的路上,看到了她一个人在一间包房里面独唱,我才知道,原来还有人和我一样,一个人来KBOX。然后我就走了进去,在她毫无反对的情况下,拿起了另一个麦克风。没有人劝,但我们都喝了很多的酒,之后我们很醉。之后我们接吻,我们哭,我们做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陌生人就走到了一起,我们有共同的悲哀,却谁也不了解谁。

四个月之后,她怀孕了,我们结婚了,我23岁,她28岁。

双方的父母都很反对,我妈甚至在电话中骂我逆子,结婚这么大事情居然不跟家里先打个招呼,还娶了个比自己大5岁的女人。当我跟她说她的儿媳身家上百万,陪嫁就是一栋别墅的时候,她不作声了,沉默了半晌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讪讪的挂断了电话。自此之后,只有一两次通话,我也应负了,也应负的来。

她和我一样,特立独行,唯我独尊,唯一的原则就是自己的感受。伤害了周围的许多人。后来我曾想,我们之所以在一起,就是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伤害不了彼此。所以才放心大胆的为所欲为,真的受伤了,才回来相拥,哭泣,抚平了伤口,继续出去为所欲为。我们如同两只蜗牛,身上背着铠,肆无忌惮的穿梭,自己很柔若,却仍然自信身上的铠,保护得了我。我们忘了,什么才代表自我,是柔弱的蜗牛?还是看似坚硬的铠。

结婚两个月后,她说要去堕胎,我说你去吧,我不会陪你。她回来后脸色白的如同未打印过的纸,我笑着说可喜可贺,她说重获自我,于是我们在她刮宫的当天做爱,因为不用担心再次怀孕。三次高潮后她泪流满面,说为什么我们会这样?我说因为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我们在一起只是彼此需要。她说我爱你,我说我也希望相信。

她很喜欢做一些令自己痛苦的事情,比如说在做爱的时候让我用力咬她的乳头,比如说用烟烫自己的小臂,比如说用我的剃须刀在自己手指上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我曾问她为什么,她说这个世界太虚幻了,需要痛苦才能给她一些实际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存在的,她跟我说,如果有一天看到她死了,不要难过,要祝福她,我说,我觉得我做得到。

日子不会因为谁的沮丧而改变,世界大到可以忽略每一个人的感受,而不用说抱歉。我们试图惊世骇俗,却只是哗众取宠,连哗众的效果,往往都达不到,偶尔的一两声讶异,满足了我们被关注的虚荣,还要继续的时候却发现观众已匆匆而过,回声都不留下,我们却还敝帚自珍一般揣摩着刚才那讶异,那感叹,究竟是褒是贬,原来主人都已经忘了,已经忘了吧?

她死在一个星期二的下午。我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家里全都是血,她躺在浴缸里,左手动脉随着心跳喷出一股股鲜红,染红了整个浴缸。我走到她旁边的时候她还有意识。我问她,要不要救你,她说:不用,坐在这儿,陪着我。我坐在那儿,等到不再有鲜红喷出,等到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然后我拿起手机报警。

警察来后问刘先生是不是你报警说你太太自杀了,她在哪儿?我说她在浴室,躺在浴缸里,警察查过浴缸之后用手铐带走了我。他们说我有权保持沉默。

在看守所我见到了冯医生,心理学专家,她问我又没有看过一部奥斯卡获奖电影叫《美丽心灵》。我说有。她说你和里面的主人公一样,患了一种病,我说你开玩笑吧,我没病。她说,你太太,你所说的那个你太太。她是不存在的。你爱上了一个你想象中的人,然后把她塑造了出来。我们需要治疗你。

我接受了治疗,在一个所谓的研究所,条件很好,我有单人的房间,洗漱用品齐全。我有一天走进浴室,用剃须刀割开了左手动脉,看着血随着心跳喷出来。我看到她走过来,问我,要不要救你?我说:不用,坐在这儿,陪着我。

(完)

我爱的女女飞走鸟


–仅以此文献给所有两地恋的兄弟
 
本文纯属YY,如有雷同绝对活该 
 
六岁那年,我家住在乡下。
 
红花和她爹一起搬进县城的那天晚上,我俩在村口稻草垛下面唠了一整夜,我知道,明天她就走了,不能跟我玩儿了。红花说她不想走,我说去吧,省城有奶糖可甜了,我小姨结婚时候我吃来着,可甜了。红花说那我走后回来看你给你带奶糖吃,我说中。后来我就琢磨着为啥奶糖那么甜,就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是在我自个儿家炕上了,我问我妈红花呢?我妈说已经走了,我跑到村口去看,啥也没有了只看到一群鹅。
 
我就这么等着,等红花回来给我带奶糖。等了一年之后,我爸复员,我家从乡下搬到城里爷爷家,搬到了哈尔滨,我就在哈尔滨上学了。
 
高一那年,佘蕊是我女朋友,他爸是我们学校的化学老师,所以我俩偷偷摸摸恋爱着,异常的辛苦,地下情的感觉就像女人分娩,痛并快乐着。
 
有一天她跟我说,她爸被调到北京四中去了,她要去北京念书了。
 
我没吱声。
 
她也没吱声。
 
我说去把挺好的,北四挺牛逼,升学率嗷嗷高。
 
她还没吱声。
 
我说现在上网啊打电话也方便,你去了咱俩也能联系。
 
她还是没吱声,使劲咬了咬嘴唇,就走了。
 
她咬的是自个儿的嘴唇,我心想多疼啊你要咬就咬我的吧。
 
当天晚上我回家,跟我妈说妈我想转学,我妈白楞我一眼没吱声接着洗米,我心说感情我碰到的女人都不爱吱声,就接着说妈我想转到北京去上学,我妈转身回屋拿了个体温计递给我。我笑了,我妈的冷幽默还真是炉火纯青。
 
笑完之后我就哭了,但我没让我妈看见。
 
佘蕊走了之后,我就啥也不干了光学习,结果成绩却越来越低。我不着急,我妈急了,急也没用,我继续每天猛学习,成绩也继续越来越低。低到不能再低之前,我就机缘巧合的来了新加坡。
 
来新加坡的时候从北京坐飞机,我给佘蕊挂了个电话,她说来机场看我。她真来了,头发长了人也漂亮了。我说大老远儿的让你跑过来真不好意思啊,她说没事儿我男朋友开车送我来的挺方便,我说哦,然后我俩都不吱声了。
 
呆了一会儿我说行了差不多了,我得进去了,谢谢你来送我啊。她说行,那你一路保重,记得常联系啊。我说一定一定。
 
走了两步我又转过头来说:其实……说完这两个字我又把头转回来了因为后面已经没人了,我又哭了,没人看到。
 
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才知道原来飞的越高,看到下面的东西越渺小。
 
来新加坡之后就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该干啥干啥,不该干啥也干。学会抽烟了,也学会喝酒了,而且越来越厉害,原来一包一个星期,到后来两三天就搞定了。按照他们的话说,这叫堕落了。我从没给佘蕊打过电话,虽然电话费不是很贵,但我想打给真正惦记着我的人,我就打电话回家,跟我妈唠嗑,一唠就是200多分钟,直到一张卡打空为止。他们说都是女生才愿意跟妈没完没了地通电话,没看到哪个男人像你这么恋家,真他妈不像男人。我拉开裤子往里瞅了一眼发现该在的还在,于是知道我还是男人就不跟他们强了。于是继续给我妈挂电话。
 
其实给我妈挂电话我也说不了几句话,都是她在说。我妈说让我好好学习多背单词,她说多喝牛奶多吃蔬菜水果,她说少打游戏注意眼睛,她说洗完澡别马上吹空调容易感冒,她说晚上出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她说被单枕套勤洗着点儿注意卫生,她说你和老三他们一起去的平时有啥事儿互相照顾……
 
我说人家用不着我照顾人家有女朋友了……
 
我妈说你呢?我说我没。
 
我妈说你交女朋友妈不反对不过有些事不该做的别做,外国女孩子开放男孩子要把持住自己。
 
我说哦。心想都说开放为啥我就没遇到让我把持不住的机会呢……
 
我妈说……
 
我说妈我手机没电了下次给你打吧说完我就挂了。
 
排在我后面的人看上去等急了表情唧唧歪歪的,我心说Sembawang又不是就这么一个公用电话你他妈鸡歪个屁。
 
上了大学,见到人也多了,不像Sembawang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就那么两个半人,稍微不那么其貌不扬的就算得上奇货可居,男女之间按排列组合的方式循环交往,弄得跟换妻俱乐部似的,顶没意思。
 
每次走在Arts的长廊上,看到长发妹妹们扑面而来, 颜色各异的吊袋装包裹着深浅不一的乳沟若隐若现,一跳一跳的映入眼帘,才觉得原来这个世界上可爱的女人不止一两个。
 
不过我是读电脑的,可怜很少眉美会中意这个faculty,多数女人是越南的,长得都需要debug,出来见人的时候也不说开个屏保。说话好像劣质硬盘读坏扇区时候的声音,让人汗毛直树。身材和键盘一样直上直下,偶尔有个弧线,也是两边凹中见凸,仿佛直立的鼠标。
 
于是我就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毫无自卑心安理得的生存。直到遇到六六。
 
有一天九妹妹来找我。九妹妹是老三的女朋友,跟我一样学SOC的,一起混得多了,也就不拿我当外人了,有时候指使我甚至比指使老三还痛快。
 
九妹妹说刘易杰你最近忙不,我一学Eng的朋友让我帮忙做一个IT的project我不大懂你帮着做吧。
 
我说拉倒吧最近忙死了,自己的project都做不完呢。
 
九妹妹说可是个美女哦。
 
我说靠,你把我当什么人啊,什么project啊给我看看。
 
然后九妹妹就介绍六六给我认识了。
 
九妹妹没骗我,六六真是美女,美的让我把持不住的那种。六六真的很美。
 
于是我就忘了我自己还有几个project了,只记得帮六六做她的。Eng学生的IT project也没多难,无非是做个网站加两个特效,把她写好的内容paste上去。不过我还是做的津津有味,我很喜欢六六站在我背后注视着我工作的感觉,每次做好一个她指定的内容我都有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于是我故意拖长工作时间,原本用不着半天就做完的东西我拖拖拉拉作了一个星期,不过再怎么托最后还是在我的依依不舍中大功告成了。我挺失落的,没机会在和六六泡在一起了。
 
然而一个礼拜后六六挂电话告诉我project拿了A要请我吃饭,我说哈哈算了吧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要真想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哈哈哈……
 
结果六六请我吃了一顿韩国菜,吃得我甚是舒坦。唯一不舒坦的就是九妹妹也一起去了。
 
后来我加了六六的MSN,每天和她聊两句。隔了一周的周末,我跟六六说我知道一个餐馆儿不错咱去尝尝吧,上次你请我吃大餐破费了怎么说我也得意思意思啊。六六呵呵笑说好吧,我乐了。我知道那天老三要和九妹妹去约会,我就更乐了。
 
当我们在餐馆看着九妹妹挽着老三进来时,我就乐不出来了。
 
九妹妹跟老三两个人跟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呜嗷乱喊,我赶紧解释说我只是回请一顿饭而已,老三说哈哈哈拉鸡巴倒吧认识你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啥时候这么孝顺请我吃一顿,原来是省钱泡美眉啊……我说得得得三哥这顿我请了……
 
之后的一个月,我每天晚上都咬牙切齿的一边诅咒老三和九妹妹一边吃泡面。
 
我问九妹妹六六有男朋友没?九妹妹笑着说你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么美的美眉能留着等你啊?甭说男朋友,光追她的人比你看过的A片都多……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头一次觉得看A片这么罪恶,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看过。同时也佩服九妹妹的屁股,除了给老三摸以外还能想出这么深刻的道理。九妹妹接着说不过我听说她最近正和男朋友分手,小样儿你还是有机会的。我心头又升起一线曙光,赶紧打消了回家删掉所有A片的念头,问:那你跟我多说说我得咋办呗。问完之后觉得这是个狂傻逼得问题,九妹妹也看出来了,咯咯直乐说我咋知道啊哎呀你小子这回是动了凡心了勇敢的上吧反正你被拒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说不定就被你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我心想你要不是老三的女人我今天肯定把你就地正法了……残酷的事实你可不可以包装一下再呈现出来啊,好歹也得考虑考虑观众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向六六发动攻势,主动和她接近,没事儿找她唠嗑,不是请她去吃饭,就是带她去K歌,还总找机会向她暗送秋波。
 
毛主席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我做到了,我胜利了。
 
那天晚上我跟六六一起走,突然跟她说:我喜欢你。
 
六六说早看出来了。
 
然后我就牵了她的手,和她一直走,我觉得那天的星星特别好看,后来六六也这么说。
 
老三和九妹妹第一次看到我和六六牵手走到一块儿是在冯兴,那天我俩去吃宵夜,正好碰上了老三她俩。老三当时惊讶的嘴都合不上,支支吾吾了半天,挤出来一句:好一朵鲜花就插在了……我一招黑虎掏心,那泡牛粪还没等从他嘴里出来就被他给咽回去了。我俩的事儿九妹妹知道一点点但也是出乎意料的,捶胸顿足了半天说六六姐姐我对不起你啊,哎这什么世道啊林智玲怎么就嫁给了吴宗宪了呢……我也想再来一招黑虎掏心打在她那盖着厚厚海绵的飞机场上,又一想管咋说她也是俺俩介绍人算了忍了下次老三再让我帮他买杜蕾丝的时候先用别针儿扎俩眼儿再拿给他。
 
于是六六就成了我的女朋友,幸福的小日子我过了一年。
 
六六也要走了,六六毕业了,要去美国读Master了。
 
虽然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可还是提心吊胆的,直到六六跟我说,她拿到签证了。我心里骂美国鬼子不是每次签证都超级难办么,为啥六六一次没被拒就过了啊?你们你们他妈的也不能以貌取人啊。
 
我问六六,那还能回来么?
 
六六不吱声。
 
我心说完了,就怕不吱声的。
 
我说呵呵,别回来了美国挺好的,听他们说去了美国人都会变美的。
 
六六也笑了,眼泪却流出来了。
 
我说不要紧啦,你每年放假还可以回来看我,说不定我毕业了也飞过去找你了,到时候我也变美一点儿。
 
六六越哭越伤心了。
 
我抱着她。
 
六六走的那天,我,九妹妹,老三一起去送她,一路上大家都挺好的,有说有笑,九妹妹还说六六你就放心去吧刘易杰这丫在这边我帮你看着他要是敢胡来我把他小鸡鸡切下来给你邮寄过去。老三说到了那边看到大鼻子老外你可不许见异思迁啊。六六笑着答应着。到了机场,忙忙活活的就到了登机的时间,六六在departure hall离开的时候狠狠地抱了我一下,我在她耳边说:保重自己哈,不用惦记着我。
 
我们三个一直看着六六走过了再也看不到她的拐弯处,才往回走。九妹妹对我说,怎么你爱上的人都远走高飞了啊?下次我见到哪个想出国的直接介绍给你吧,你比中介效率高。老三拉了她一下,我看到了。九妹妹就不说话了。
 
坐在回国大的出租车上,我收到六六的最后一条短信:我真的爱你,但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关上手机,闭上眼睛靠在靠背上。
 
老三对司机说:Uncle我们不回国大了,带我们去个能喝酒的地方吧。
 
原来天上的飞机飞的越高,在地上看来就越渺小。 
(全文完)

杨一


无聊,写篇小说,意淫。
 
 
 
新加坡河的夜景还是不错的,每次来码头这边喝酒的时候我都这么想。最初也是被几张这里的照片给骗了,一位新加坡处处都是这样灯红酒绿的繁华,结果想都没想就签了合同过来了,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MOE是拿新加坡最好的一面给我们看,Sembawang那种农村地方根本提都没提。其实所谓繁华,也未必比得上上海外滩。
 
我已经好久没和杨一出来喝酒了,不记得从啥时候开始,感觉我俩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应该就是从我发现杨一喜欢上双双开始的。我想改善,可却无从下手,就顺其自然了。今天是杨一找我出来的,说实话我挺怕,我知道杨一要找我谈判,前几次约我,我都说没空,忙,给推掉了,今晚杨一挂电话给我说刘易杰你要还是个男人就他妈出来把事情说清楚咯你要不出来我今天就死给你看。我有点儿怒了,心想你他妈爱死不死关我屁事,不过我没说出来,最后还是来了,早晚得说清楚。
 
其实事情挺简单的,杨一喜欢上了双双,结果双双说她喜欢我我已经是她男朋友了。
 
我和杨一是死党,死党就是朋友里面最朋友的那种,从初中同班到高中,高中又一起来了新加坡,想不成死党都很难,初中开始就是我们分工合作完成变态班主任老师布置的变态作业,我负责写数理化杨一写外语语文,没办法谁让我文科太烂呢,历史地理政治烂得一塌糊涂,至今分不清楚黑龙江省挨着的应该是吉林还是辽宁,宋朝在唐朝前面还是后面,每次杨一都笑我:你他妈简直一文盲。我反驳:你是“理白”。
 
到了高中文理分班,我本以为杨一一定去文科,结果这丫居然跟我一道学了理科。后来我们聊起来,杨一告诉我之所以选择理科是因为我有一次很轻蔑的讲去学文科的10%是爱好文科的,90%是学理科太烂混不下去的。我才突然认识到原来我也挺牛掰的我说的一句话也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哈。
 
高二那年,新加坡来中国招学生,我和杨一就一起报了名,结果稀里糊涂的就一起过了,还记得那个MOE officer看着我的成绩单问我:你生物成绩比化学好,你觉得学生物比学化学容易吗,这两门学科你学的过程中觉得差距在哪儿?说实话,我从来都没注意过我生物成绩比化学成绩是好还是差,这两个哪个成绩好还是他刚刚告诉我的,他要是反过来说我也能信了。我眨巴眨巴一双无知的小眼睛,冥思苦想了能有个30秒,跟他说:因为生物老师是女的……
 
然后那个人就笑了,另外几个人也笑了,然后我也跟着他们笑了。笑着走出来我跟我爸说,得了甭想了回家安安心心的学习准备高考吧。结果当天晚上接到电话通知我过了面试,被选上了。
 
我接到通知第一个挂电话给杨一,杨一听到是我破口大骂:操你妈我还在等电话呢!赶快挂了别占我家线。结果十分钟之后杨一打电话给我:走吧,鑫鹏去吃涮羊肉。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人喝掉了一箱哈啤。
 
来了新加坡之后日子过的飞快,堕落,但是堕落的飞快。语言预科读完了,很快就该进大学了。进大学之前有个假期,我们回了一趟国。就在从北京乘飞机回新加坡的时候,我俩在北京机场遇到了双双。
 
下了出租车,把行李放在手推车上我和杨一就找了个长椅坐下来聊天,等着check in point开了就托运行李。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子,大眼睛,挺美的,穿一件白绒衣,头发一左一右两条马尾巴,甩来甩去的让我想起某种狗的耳朵。那女孩子听我俩谈话知道我俩也是去新加坡的,就主动过来搭话说你好,我叫双双,我也去新加坡不过自己一个人第一次很高兴认识你们。然后就开始聊开了,杨一到没怎么吱声,我就充分发挥东北人能吹善侃的本领,天花乱坠的把小女孩儿侃的五体投地眼神中流露出“戈格你是不是SuperMan啊“的崇拜。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狂熟了,我才知道她是南京人,自己一个人到新加坡去读理工学院,第一次出国。我说你爸妈倒也放心你第一次出国也不来送送你,她说我爸妈早死了是姑姑出钱送我出国读书的,我说哦,不好意思。就不再问了。其实后来我才知道,她爸妈车祸死了之后就住在姑姑那儿,姑姑对她也不是很好,送出国就是为了少个累赘,其实钱也是她爸妈生前留下的,总之就是一现代版的灰姑娘。
 
后来我们三个就一起托运,换了登机牌。上飞机的时候杨一一脸的坏笑偷偷问我,你丫不会是动了什么歹念了吧?我义正言辞的说:友谊!纯友谊!
 
回新加坡之后我把联系电话留给了双双,说有事儿尽管开口找你易杰哥哥,杨一在一边偷着乐,我白了丫一眼,丫赶紧收敛,义正言辞的:友谊!纯友谊!
 
后来杨一问我,那个时候是不是喜欢双双了,我说没,双双是那种让人一看就忘不了的女孩子,但是太纯了,看上去就像个小妹妹,让人起不了爱欲的念头。杨一看着我说:我靠不会吧,你丫啥时候这圣洁啊?装处男啊?我笑着说:滚,妈的非逼我把话说决了,我看来她还不够女人,胸不够大,得了吧?杨一哈哈笑说嗯,这才是刘易杰。
 
双双在新加坡没朋友,刚来的时候语言有不通,除了房东以外,基本就没认识别人。于是就常常找我和杨一,反正我俩也是天下第一第二的大闲人,就三天两头的三个人一块出去,乌节路,City Hall, 圣淘沙……SP和国大离得又很近,到后来我们三个每天晚上都会一起吃晚饭,然后到聊到很晚,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好像认识了双双之后,周末或者休息日,我就没再和杨一两人出去过,每次出去玩儿都带上双双,好像带上个小妹妹。
 
有一次我和杨一为了双双的事儿差点儿吵起来,原因是双双跟我们说她学校里有个男孩子在追她,她不知道咋办好,后来我见了那男生,也是中国来的,张得挺委屈的,一张嘴就是花言巧语。因为我就是个浪子我知道这种人什么品行,我就跟双双说这种人交往不得,杨一不乐意了说刘易杰你就是看上双双不想让她找男朋友,按我说这男生不错,双双你可以先交往着看。
 
我心里火了说:杨一你他妈傻逼啊,你跟我怄气成,别使坏坑了双双啊。跟那种人在一起被耍了被骗了咋整啊。杨一也不依不饶说:就你他妈不傻逼,就你他妈不使坏,就跟你在一起不被骗,双双你听见了没有你赶快跟他吧。
 
双双看我俩火了,自己也傻了。不过后来双双还是跟那个男生好了一段时间,在来得及被骗之前就把人家给甩了。结果我和杨一总结出,其实双双并没我俩想象那么单纯,想骗她不是那么容易的。
 
再后来,杨一就喜欢上了双双,死心塌地的那种。
 
在我印象中,杨一还就真从来没喜欢过别人,自打我认识杨一开始,杨一的感情生涯就是一片空白,直到这次喜欢上双双。最开始先是杨一单独约双双出去,逛街,shopping,看电影,游泳,打台球……双双其实是个很喜欢逛街的女孩子,只是每次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都不会去,因为我懒,觉得逛街很烦,我们三个聚在一起干的最多的就是侃大山,其实也就是我和杨一互侃,双双在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一边听一边吃红豆冰。我原本以为,杨一和我一样也是一个懒人,宁可侃大山侃到天黑也不愿逛街。
 
结果杨一还真就不是,陪双双逛街逛的乐在其中,逛完了街就看电影,吃宵夜……于是我就常常找不到这两人,于是我就形单影只……尽管如此,每天我还是能在msn上和她俩聊上一会儿。
 
两个月前的一天我跟杨一双双三个人开了一个conversation群聊,双双跟我俩讲她们poly有个傻逼老师总说台湾是个国家让她觉得超不爽等等等等,杨一突然开了另外一个conversation跟我单独说:你觉得双双怎么样?我以为丫又要说我了,就赶紧说:友谊!纯友谊!
 
结果杨一说:我觉得我喜欢双双……
 
当时我一愣,问:哪种喜欢啊?
 
杨一说:我爱她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三个的接触越来越少,准确地说是我很少接触,杨一还是很频密的和双双“约会”。直到有一天,杨一突然给我发短信说,想要表白了。我说你考虑清楚,弄不好连朋友都做不来,我不希望我们三个人最后不欢而散。杨一说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不知道我多爱她。我说:操,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第二天我双双挂电话找我,让我去找她。
 
双双说易杰,昨天杨一说喜欢我要跟我在一起。
我问,你咋回答的。
她说,我说其实我老早就喜欢刘易杰了,他也答应做我男朋友了。
我心想我操我果然小看这丫头片子了……就说:你咋能这么说呢,这也不符合实际情况啊。
她说,我没办法啊,我跟杨一说杨一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杨一不信,说:为啥呀,你看着一个多月咱俩相处的不是挺好的吗?我保证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我实在没辙了,才撒谎说我喜欢你的……
我问,那你让我咋办啊,杨一那性格,那德行,认准了啥事儿跟红牛似的勇往直前,还不得找我拚命啊。
双双说着说这眼泪就流下来了说:易杰对不起我真没办法啊,我真不能跟杨一在一起,可你说你俩都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想伤害你们……
她这一哭我也没辙了,就说行了,我就帮你兜着吧,我帮你劝劝。不过杨一我了解,不爱则以,真要是爱上了谁,那就是山崩地裂的那种。
 
我回家之后给杨一发了个短信说你别找双双了,她现在是我女朋友。杨一没回,不过确实没再去找双双。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我都没看到杨一上课,lecture和tutorial都没来。有一天晚上突然收到一个短信,一看: yang1: Go out with me, something wanna talk with you.我就知道该来得终于还是来了,不过我那晚心情不大好,就随便回了一条说今晚不行要赶project.就这样躲了好几回,今晚终于躲不过了。
 
杨一坐在那儿拼命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已经喝了四扎了,我知道杨一的量,比我不小,不过照这么喝,趴下也是很快的。果然,杨一挺不住了,开始喘,喘着喘着就哭起来,跟我说:刘易杰我是真喜欢双双。我没吱声,点了根烟递给过去,杨一抓过去一把甩到旁边的新加坡河里。我有点儿怒了,妈的新加坡买烟多贵啊,好歹你也抽两口啊。杨一接着说:认识你也有十多年了,我没求过你啥事儿吧,这次算我求你,你别跟我抢双双了。我一下哽住了,本想把实话讲了,其实双双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不过答应了双双,帮她圆谎,就得撑着,就说:其实感情吧,就得随缘,强求不来,也不是让不让的事儿,就算我让……我还没说完,杨一就吐了,哇哇吐,一看就是之前没吃饭,吐出来的全是酒,全都吐在河里了,我心说这他妈丢人事儿从前都是我干来着。一面赶忙过去扶着,生怕丫吐着吐着一头扎进去,明天晚报头条就是一中国籍青年昨夜酒醉不慎失足落水……其实看着杨一这么难受,我心里也听他妈不是滋味的,心里暗骂双双这小妖精。杨一被我一扶,干脆就不使劲儿了,估计也真是喝高了,一头就扎在我怀里,我一双一百七十多快的耐克球鞋就被吐出来的东西给玷污了。接着,杨一就醉倒不省人事了……
 
我结了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杨一台上一辆出租车,回国大宿舍。
 
一路上扬一躺在我腿上,长发都散开了,散发着淡淡的香,嘴里还不停的念叨:刘易……杰你说过你……不喜欢双双的……你把双双……让给我吧……
 
我摸着她的脸,说:杨一你他妈个大傻逼,我喜欢你,十多年了。

3.4


我清楚,跟他正面交锋,我杀不了他。最后倒下的那个人,只能是我。可我却依然冲了上去,义无反顾。

我不懂为什么,只是觉得,在那一霎那,生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三十招之后,我已落下风。

巨阙的剑招渐渐将我笼罩,我原本轻灵的身法在他的剑气激荡下变得滞迤。手中的剑面对强敌的压迫也不敢再狂躁,狼狈的挣扎着。我额头渗出汗,双臂犹如承受千钧之力,被震得发麻。喉头发甜,吞下一口血。仿佛一只落网的鱼,面对渐渐收紧的网,拼命想要求生,却无能为力。

第五十三招,我终于等来了那致命的一剑。

巨阙宝剑怒吼着,切破了空间,切破了时间,切破了阻隔我和他的一切,向我咽喉刺来。我看得清楚,却来不及挡,也挡不住。

 

3.3


杀气,就被这一句话打断。

巨阙错愕。

“为什么?”他问莫邪,“你不想为你娘报仇?”

莫邪没答,眼神中满是坚持,渐渐的渗出杀意。她的性格中,只有指示,没有解释。

我了解,莫邪不让他去杀泰阿,是因为她要亲手去杀。

“还是……难不成……”巨阙脸上露出痛苦和愤恨的神色,“你……你是他俩人的孽种!”

我猛地提气,手中长剑一声长啸,卷着怒火向他刺去。

3.1


莫邪见我停下来,回头望我。双眼一汪清澈,仿佛泉水一样,洗去了我所有的烦躁和戾气,让我清凉到心底。我暗笑,叹气,罢了,哪怕前面是火海,我也陪她走过去。

越走越近,我看到,坟前站着一个人。只看到背影,好似在微微抽泣。

我手中的剑在微微的鸣,仿佛久未逢敌,渴望厮杀,已经按耐不住了。

那背影身材魁梧,大概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衣衫略显凌乱,满是奔波的痕迹。手臂孔武有力,双手紧紧得攥着,就像是要碾碎心里的痛,可是,只能越碾越痛。那男子背后背一把长剑,我尚未认出他的人,却以认出他的剑,我才知道,他是巨阙,天下第二的巨阙。

莫邪脸上的祥和渐渐被警惕和敌意所替代,不由自主地向我身边靠近了一些。巨阙听见背后有人走来,慢慢转过身。我看到一张写满沧桑的脸。两鬓斑白,宽阔的前额已经爬上淡淡的皱纹,眼角也已刻上了岁月的痕,双眸如海一样深邃,却充满了苦楚和失落。鼻和颧骨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脸颊上隐约还留着未干的泪痕。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我微微一颤,那面孔为何如此熟悉,神情却是如此陌生,我究竟在何时见过他。巨阙看见莫邪,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转瞬,又化为原来的悲苦,只是悲苦当中,还混杂着一种莫名的怜爱。

“你是柘伊……的女儿?”,他问莫邪。

我知道,莫邪的母亲,叫柘伊,莫邪,很像她。

莫邪没有回答,继续冷冷的望着他。

他苦笑……伴着泪。

“她怎么死的?”,他问。

莫邪依旧不答,眼中却涌出了晶莹的泪。美的像个落入凡间的仙子。

“泰阿杀了她。”我说。

莫邪一愣,惊讶的望着我,她从未跟我说过她的仇人是谁,她以为,我根本不知道。

巨阙的双拳握得更紧,手臂的青筋如醒龙一般爆起,涨红的脸上露出恨极而怒的表情,如此狰狞。身体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抖,我仿佛听到他骨骼绷紧的咔咔声,犹如雨后春竹的拔节。杀气,如潮水一般从他体内涌出,席卷整个竹林。休憩的鸟儿好像也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争鸣着四散飞去。

这是他的愤怒。

这时,莫邪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准你去杀泰阿。”

 

3


第三年的清明节……

竹林依然静着,死了一样。我和莫邪去扫墓。

一路的景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杀意。我握了一下手中的剑,渐渐放慢了脚步,莫邪还未察觉到,匆匆的走着,好像生怕手里提着的作为贡品的馒头和烧笋尖因为走慢而凉了。